河砂，作為一種優質的建築材料，在建築行業蓬勃發展的當下，其市場需求與日俱增。尤其是在銷售旺季，河砂常常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那一粒粒看似普通的河砂，在市場上卻能兌換成白花花的銀子。巨大的利益引得不少人垂涎欲滴，甚至不惜鋌而走險，踏上非法采砂的道路。
在那些蜿蜒曲折、水流相對平緩且水深較淺的水域，由於水流速度減緩，砂石容易沉積下來，使得這些地方成為了天然的砂石富集區。對於非法采砂者來說，這樣的水域無疑是他們眼中的“寶藏之地”。他們隻需在白天仔細踩點，憑借著對河道地形和水流情況的觀察，精準地鎖定砂石沉積量較大的區域。到了夜幕降臨，四周被黑暗籠罩，整個世界仿佛都進入了夢鄉，他們便悄悄將采砂船開到事先選好的水域。隨著機器的轟鳴聲響起，那強大的吸力如同一隻無形的巨手，將河底的河砂源源不斷地吸入船中。每吸上來一船河砂，就意味著他們離財富又近了一步，貪婪的欲望在他們心中不斷膨脹。
在康健的非法采砂生涯初期，情況並不樂觀。當時，他手中僅有一張唯一的采砂許可證，而且辦理這張許可證的過程也是充滿了波折。在這張許可證辦妥之前，他隻有一條采砂船在馬汊河上下遊像遊擊隊員一樣四處活動。馬汊河周邊的地理環境十分特殊，以太子山主峰及河邊鷹嘴崖一線為界，北邊是山陰縣，南邊是江左縣。河邊山腳下有一個熱鬨的新塘集，集上賣菜的小販們每天都在上演著一場“逃稅大戲”。當山陰縣的稅務人員過來收稅時，小販們瘋了似的往南跑；而當江左縣的稅務人員出現時，他們又會迅速往北跑。那些跑不動的老奶奶則坐在界碑旁，不慌不忙地往兩邊挪挪菜筐，以此來應付稅務人員的檢查。康健的那一條采砂船也和這些小販們一樣，在界碑一帶的河中小心翼翼地活動著。一旦察覺到風聲不對，就立刻反向逃逸，仿佛在和執法人員玩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隨著時間的推移，非法采砂帶來的巨額利潤讓康健嘗到了甜頭，他的野心也逐漸膨脹起來。慢慢地，他的采砂船隊從一條船發展到了八條船。這其中，除了兩條作為備用船外，紅星資源開發有限公司的6條采砂船每晚都能帶來純利潤20多萬元。為什麼要留備用船呢？這其實是康健的一種精明算計。在非法采砂的過程中，采砂船隨時都可能出現故障，或者被執法人員查扣。一旦發生這種情況，備用船就能立即頂上，保證采砂作業不會中斷。因為在康健看來，船一旦歇了，就意味著錢袋子要癟了，他可舍不得放棄這源源不斷的財富。
為了躲避執法部門的檢查，康健可謂是絞儘腦汁。在他的發小、水政監察大隊副大隊長吳建平的指點下，紅星公司在盜采船舶上做起了文章。他們對采砂船進行了精心改造，在船舶上設置了四個進水孔。白天，他們打開進水孔，讓機艙慢慢進滿水，隨著水的灌入，船體會逐漸下沉，最終沉入河底。這樣一來，采砂船就潛伏在水底隱蔽起來，執法人員很難發現它們的蹤跡。到了夜間，當整個世界被黑暗籠罩，執法人員的視線受到限製時，這些采砂船就會伺機浮出水麵，開始進行瘋狂的盜采活動。
與此同時，康健為了進一步規避風險，幾乎很少到采砂現場。除了船長之外，很少有人知道采砂場背後的老板是誰。他就像一個神秘的幕後操控者，在暗處指揮著一切。他還特意給船長們製定了一套應對執法檢查的方案。一旦船長發現執法人員，第一選擇是衝灘上岸，然後棄船逃遁。如果實在難以逃脫，船長就要果斷地將手機棄於河中，毀滅證據。之後，他們就要統一口徑，聲稱自己是受雇於紅旗村委會，正在進行疏浚河道的工作。然後等待救援，一概不知其他。
既然非法采砂麵臨著如此巨大的風險，那為什麼不申請采砂許可證呢？其實，康健也嘗試過申請采砂許可證，但過程並不順利。經“夫人”出麵乾預及水政監察大隊副大隊長吳建平協調，今年他僅申領到馬汊河長江入口長江1公裡段的1張采砂許可證。這張許可證對采砂區和采砂期都有嚴格的規定，采砂區域僅僅局限於那1公裡段，年采砂量限定為20萬噸，采砂船限定數量為1艘，最長作業時間為150天。一旦采砂量達到20萬噸或者時間超過150天，這張采砂許可證就會作廢。而馬汊河的其他區域，今年未審批一張許可證。對於康健來說，僅僅靠這一張許可證根本無法滿足他的利益需求。要知道，僅“夫人”入股的20萬元，每年分紅就超過200萬元。所以，除了馬汊河入江口附近那一條符合規定有開采許可證的船隻外，其餘的采砂船都是“黑戶”。
月黑風高的夜晚，整個世界仿佛被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所籠罩，萬籟俱寂，隻有偶爾傳來的蟲鳴聲打破這寂靜的氛圍。康健坐在駕駛座上，雙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緊張和不安。他駕駛著汽車，沿著江左公路朝著馬汊河方向慢慢駛去。車上的電子鐘顯示此刻的時間是2點17分，這個時間點對於非法采砂者來說，是一個相對安全的時刻，大多數人都在沉睡之中，執法人員的檢查也相對較少。
當車將到馬汊河大橋時，康健將車停在路邊。他輕輕推開車門，小心翼翼地走下車，腳步很輕，生怕發出一點聲響。他走到路邊一棵大樹下，借著樹乾的陰影，遠遠地眺望上下遊幾艘正在作業的采砂船。在大橋上下遊各千米左右的東西兩岸，分彆停靠一台移動照明車。這兩台照明車的LED燈具備防雨、防爆功能，它們發出的強光將馬汊河兩處采砂點照得明明晃晃，亮如白晝。上下遊各有三艘采砂船在緊張作業，機器在消音設備的作用下，一改以往震耳的轟鳴，發出一陣陣低哼悶吼。從遠處看，采砂點似乎很熱鬨很繁忙，工人們在燈光下忙碌地穿梭著，采砂船不斷地將河砂吸上船。但細琢磨，又好像吃了上頓不一定有下頓，他們就像一群在末日來臨前瘋狂享受的人，好日子趕緊過，沒有個計劃性。
工地上那慘白的燈光，在黑暗的夜幕下顯得格外陰森森。那燈光仿佛是一雙雙冰冷的眼睛，注視著這片非法采砂的亂象。而此刻康健的心情，也和這陰森森的燈光一樣，充滿了擔憂和恐懼。他彙總各方麵的信息後發現，上上下下對非法采砂的打擊力度是越來越大。曾經，他們隻是簡單地通過貨船改裝，不分白天黑夜三班倒日夜采砂，那時候雖然也有風險，但相對來說還比較容易操作。後來，隨著執法力度的加大，他們將采砂船進行改造，在船頭艙尾裝了兩個“隱形”吸砂泵，作業時間也僅安排在晚上。而現在，情況變得更加麻煩了，船隻改成了潛水式，白天沉底夜晚作業，而且作業時間大大壓縮。即便他們想儘了辦法來躲避檢查，但風聲依然日緊。水政監察大隊的執法人員小靳（靳喜）這個月已經發來幾次短信，每次都明確提示：“今晚風高浪大”。
“今晚風高浪大”，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語，意思是今晚有檢查！康健一看到這條短信，就像被電擊了一樣，急忙通知下去不得開工。同時，他還安排人員在沉船附近夜釣，以此來探聽消息。幾次因為不敢作業，他都心驚肉跳，擔心執法人員會發現沉在河裡的采砂船。如果是被上級水利部門協同公安部門的聯合執法檢查發現，那可就麻煩大了，花錢擺平又要折騰一陣子。這個靳喜，真是給人“驚喜”！一年也就花上個小幾萬，春節端午加上中秋意思意思，一點小錢買個太平！
康健常常感歎，政府有的基層乾部真是可悲，他們手中的權力竟然已被明碼標價。水政監察大隊副大隊長吳建平、頭橋派出所所長錢順各值80萬，康健看中的就是他們手中的權力。他覺得，隻要拿些零頭去打發打發這些人，就能在非法采砂的道路上走得更順暢一些。然而，他心裡也清楚，這種做法就像在走鋼絲，隨時都可能掉下來摔得粉身碎骨。隨著打擊非法采砂的力度不斷加大，他的非法采砂生意就像一艘在暴風雨中飄搖的小船，隨時都有被掀翻的危險。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條違法的道路上走多遠，也不知道未來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麼樣的結局。但在巨大的利益誘惑麵前，他依然心存僥幸，繼續在黑暗中掙紮著，進行著這見不得光的非法采砂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