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紀委的辦案點設在郊區一棟不起眼的灰色建築裡,四周是高牆和監控。秦雲跟著羅建國進去時,已經是晚上九點。
走廊很長,燈光慘白,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裡回響。他們來到三樓的一個房間,透過單向玻璃能看到裡麵的情形——陳誌強坐在椅子上,對麵是兩個紀檢乾部正在問話。
“已經開始交代了。”羅建國說,“但隻說了一些表麵的東西,核心問題還在回避。”
秦雲看著玻璃後的陳誌強。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商人,此刻臉色灰敗,眼神渙散,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威風。
“我想進去和他談談。”秦雲說。
羅建國猶豫了一下:“不合規矩。你不是辦案人員......”
“但他最怕的人是我。”秦雲轉身,“羅組長,讓我試試。他知道我是來真的,不會手下留情。”
羅建國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房間裡萎靡的陳誌強,終於點頭:“十分鐘。我在外麵聽著。”
門開了,秦雲走進去。兩個紀檢乾部站起來,秦雲示意他們先出去。門關上後,房間裡隻剩下他和陳誌強。
陳誌強抬起頭,看到秦雲,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秦書記,滿意了?”
“沒什麼滿意不滿意的。”秦雲在對麵坐下,“你做那些事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
“我想到了,但沒想到會栽在你手裡。”陳誌強搖頭,“一個被發配的鎮黨委書記,居然能攪動這麼大的局。”
“不是我能攪動,是你們作惡太多。”秦雲看著他的眼睛,“陳誌強,你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為什麼要走這條路?”
“為什麼?”陳誌強笑了,笑聲裡帶著嘲諷,“秦書記,你這種理想主義者當然不懂。錢,權,地位——這些不需要理由。我父親是個小科員,一輩子謹小慎微,退休時還是個副主任科員。我不想那樣活。”
“所以你就勾結李偉,做違法的事?”
“李偉?”陳誌強冷笑,“他算什麼?不過是鏈條上的一環。真正的大魚,你還沒碰到呢。”
秦雲心裡一動:“誰?”
陳誌強不說話了,低頭玩弄著手腕上的銬子。
“你現在交代,還能爭取寬大。”秦雲說,“如果等我們查出來,就晚了。”
“寬大?”陳誌強抬起頭,“秦書記,你真以為你能扳倒他們?你知道他們背後是誰嗎?你知道二十五年前那件事牽扯到什麼層麵嗎?”
“我知道一些。”秦雲平靜地說,“省科委的絕密項目,新型放射性礦物,可能的戰略價值。還有***、陳啟明、張振國這些人。”
聽到張振國的名字,陳誌強的臉色變了:“你......你怎麼知道張書記?”
“這不重要。”秦雲身體前傾,“重要的是,你如果現在不交代,將來就沒機會了。那些人會把你當棄子,所有罪名都會推到你頭上。行賄的是你,欺詐的是你,非法拘禁的是你。至於他們?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是被你蒙蔽的好領導。”
陳誌強的手開始顫抖。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在白手套的世界裡,一旦出事,第一個被犧牲的就是他這種人。
“我需要保證。”他終於說,“不隻是我和家人的安全,還有......刑期。”
“你可以和辦案人員談條件。”秦雲說,“但前提是,你要有足夠的籌碼。你現在交代的那些,不夠。”
“你想要什麼?”
“二十五年前的真相。”秦雲盯著他,“***到底做了什麼?陳啟明為什麼移民?那個礦物到底去了哪裡?還有,”他頓了頓,“張振國在這件事裡,到底是什麼角色?”
陳誌強沉默了很久。牆上的時鐘嘀嗒作響,每一秒都像在敲打他的神經。
“給我支煙。”他終於說。
秦雲走出去,向羅建國要了支煙和打火機。回到房間,遞給陳誌強。
陳誌強深吸一口,煙霧在慘白的燈光下繚繞。
“1992年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是後來聽李偉說的。”他開始講述,“當時勘探隊確實發現了特殊礦物,具體是什麼,李偉也不清楚,隻知道很值錢,而且......可能涉及國家安全。”
“***和陳啟明想把發現據為己有,但周明遠不同意,堅持要上報。所以......”陳誌強頓了頓,“所以就有了那次‘意外’。”
“***呢?那個年輕隊員?”
“他看到了不該看的,所以也必須消失。”陳誌強說,“但***沒想到,他命大,沒死,逃了。後來是吳建國的父親吳德福把他藏了起來。”
“***現在還活著嗎?”
“不知道。”陳誌強搖頭,“吳德福死了後,就沒人知道他的下落了。也許死了,也許躲在哪裡。”
秦雲想起周明遠說的話,***可能還活著。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是最關鍵的證人。
“那個礦物呢?”
“樣品被陳啟明帶走了,說是送去北京檢測,但再也沒有下文。”陳誌強說,“後來勘探報告被修改,結論變成‘無開采價值’。再後來,陳啟明移民加拿大,帶著家人和一大筆錢。”
“錢從哪裡來?”
“不知道,但肯定和礦物有關。”陳誌強又吸了口煙,“***後來升了官,李偉也進了國土資源係統。張家和李家結了親,張振國一路高升到市委書記。”
“所以你們現在做青林村項目,是為了采礦?”
“對。”陳誌強點頭,“李偉調閱了當年的資料,認為那片區域的礦藏可能還在。但公開采礦審批很難,所以用旅遊開發做幌子,先拿到地,再慢慢操作。”
“吳建國在老鷹嘴偷偷開采,也是這個原因?”
“是。但那是小打小鬨,真正的開采需要正規手續,需要大筆投資。”陳誌強苦笑,“可惜,還沒開始,就被你攪黃了。”
秦雲沒有接話。他繼續問:“張振國知道多少?”
“這個我真不清楚。”陳誌強說,“他是李偉的嶽父,肯定知道一些,但具體到什麼程度,隻有他自己知道。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有一次李偉喝多了,說張書記在省裡有靠山,很硬。”
“什麼靠山?”
“沒說,但我猜......”陳誌強壓低聲音,“可能和當年的項目有關。省科委那個項目,級彆很高,不是一般人能碰的。”
線索在這裡斷了,但又指向了更深處。秦雲知道,再問下去,陳誌強也說不出了更多了。
“你把剛才說的,正式向辦案人員交代。”秦雲站起來,“包括李偉、孫濤、劉建軍這些人,所有你知道的違法事實,都要說清楚。”
“你會保證我的安全嗎?”
“我會儘力。”秦雲說,“但最終要看你自己。”
他走出房間,羅建國在外麵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