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月下琉璃幾乎在咆哮。
“為什麼?”清風臉上的笑容淡了,眼神變得陰冷,“因為你讓我滾啊,琉璃。在你眼裡,我清風永遠隻是個附庸,是個可有可無的‘知音’。你能為了塊破材料,跟我翻臉,跟墨韻翻臉。在你心裡,我算什麼?墨韻又算什麼?不過是你可以隨意舍棄的棋子!”
他越說越激動,猛地一指墨影:“可現在呢?看看!你看看她!她現在是黑木崖之主,是天下第一!而我,也將是‘誅魔聯盟’的新盟主!是你們,逼我走到了這一步!”
月下琉璃看著他扭曲的麵容,忽然覺得無比荒謬,也無比疲憊。她錯了,錯得離譜。她錯信了清風,更錯看了墨韻……不,是墨影。
她轉向墨影,聲音沙啞:“所以,你早就知道,你一直在利用他?”
墨影終於有了點反應。她微微偏頭,看著清風那副得意忘形的樣子,猩紅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憐憫的譏誚。
“知道。”她吐出兩個字。
清風臉上的笑容一僵。
墨影慢慢抬起手,手中“紅塵斷”短刃,指向的不再是月下琉璃,而是——清風。
“從你加我好友的第一刻,我就知道。”墨影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砸在死寂的斷魂崖上,“我知道‘劍指蒼穹’的倉庫坐標是你泄露的,我知道伏擊計劃是你安排的,我知道那枚笛穗是你故意留下的破綻,我也知道……”
她頓了頓,看著清風驟然蒼白的臉。
“三年前,黑木崖上一任幫主天帝離奇離開,魔道四分五裂,背後最大的推手,就是你當時效力的‘踏山河你清風,最擅長的,不就是潛伏、挑撥、借刀殺人,然後坐收漁利麼?”
清風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他踉蹌後退一步,指著墨影,嘴唇哆嗦:“你……你怎麼會……”
“我怎麼知道?”墨影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因為黑木崖的藏經閣裡,有大哥天帝留下的最後一道書上麵詳細記載了,他是如何被一個‘精通音律、假意投靠、實則包藏禍心的正道細作’,他描述的那根玉笛,和你手裡那根,一模一樣。”
死寂。
連風都停了。
月下琉璃震驚地看著清風,又看向墨影,腦中一片混亂。
清風的臉徹底扭曲了,溫雅的麵具粉碎殆儘,隻剩下赤裸的驚惶與怨毒:“你早就知道!你一直在耍我?!”
“不然呢?”墨影反問,短刃上的紅光吞吐不定,映著她冰冷的臉,“你以為,我憑什麼信你?憑你那套漏洞百出的說辭,還是憑你這張……令人作嘔的臉?”
她向前踏出一步,殺意如實質般彌漫開來,鎖定了清風。
“你利用琉璃的驕傲,我的執念,挑起紛爭,想讓我和琉璃兩敗俱傷,你好重施故技,像三年前搞垮黑木崖一樣,搞垮‘劍指蒼穹’,然後踩著我們的屍骨,登上你夢寐以求的統一江湖之位?”
“計劃不錯。”墨影點了點頭,像是在評價一道菜,“可惜,你找錯了刀。”
清風渾身顫抖,猛地看向月下琉璃,嘶聲道:“琉璃!你還等什麼!她是魔頭!我們是正道!聯手殺了她!之前的事我都可以解釋!”
月下琉璃看著他,眼中最後一點波瀾也消失了,隻剩下徹底的冰寒與鄙夷。她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霜華”劍,劍尖卻微微偏轉,既對著墨影,也隱隱對著清風。
“我的賬,我自己會算。”她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但你的賬,今天也得清。”
清風臉色慘白如紙,他知道,自己完了。精心布置三年的局,自以為掌控了一切,卻原來從頭到尾,自己才是那個在網中跳舞的小醜。墨影不是他借來的刀,而是請進門的死神。
“不……不!你們不能殺我!我是……”他語無倫次,轉身想逃。
“你不能走。”墨影淡淡道。
話音未落,一道血色刃光,如毒蛇吐信,毫無征兆地從清風身後的陰影中刺出!快!準!狠!直取後心!
清風畢竟是高手,生死關頭,猛地擰身,玉笛(斷笛)下意識格擋。
“鐺!”
脆響聲中,斷笛徹底粉碎。但那道刃光隻是虛招,真正的殺招,是幾乎同時從側麵襲來的另一道刃光——來自一直沉默如影子般的黑木崖左護法。
清風避無可避,隻能勉力側身。
“噗嗤!”
血光迸現。一條手臂齊肩而斷,飛上半空。清風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捂著斷臂處踉蹌後退,臉上再無半分血色,隻有無儘的恐懼。
墨影沒有繼續出手。她隻是看著,像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戲。月下琉璃也按劍不動,眼神複雜。
“這一臂,是替三年前,利用你陰謀之下的黑木崖三千教眾還的。”墨影的聲音冰冷地響起。
清風癱倒在地,斷臂處血流如注,驚恐地看著步步逼近的黑木崖高手,又看向墨影,嘶聲道:“殺了我!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殺你?”墨影終於走到了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猩紅的眸子裡,倒映著他狼狽不堪的身影,“那太便宜你了,清風。”
她抬起手,掌心對準清風,一股詭異的吸力猛然爆發!
“不——!”清風發出絕望的嚎叫,感覺自己苦修多年的內力,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湧向墨影的掌心!他想掙紮,但斷臂重傷,加上陣法壓製,根本動彈不得。
《吸星大法》!
僅僅數息,清風一身精純內力便被吸得一乾二淨,整個人如同被抽空了氣的皮囊,癱軟在地,眼神渙散,瞬間蒼老了二十歲。從一個風度翩翩的高手,變成了一個武功儘失、形容枯槁的廢人。
墨影收回手,仿佛隻是撣了撣灰塵。她不再看地上那攤爛泥,轉而看向月下琉璃。
“這個人,是你的了。”她淡淡道,“是殺是剮,隨你。”
月下琉璃看著地上武功儘失、已成廢人的清風,又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墨影,心中百味雜陳。恨嗎?當然恨。但更多的,是一種徹骨的悲涼和無力。她和墨影,都成了清風棋盤上的棋子,而最終,是墨影掀翻了棋盤,也碾碎了棋手。
“為什麼留他性命?”月下琉璃問,聲音乾澀。
墨影轉身,望向黑木崖外那輪血色的月亮,白發在裹挾著血腥氣的夜風中飛舞。
“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痛苦。”她頓了頓,側過頭,猩紅的眸子掠過月下琉璃,“尤其是對他這種人來說。”
“帶著你的人,和這條喪家之犬,滾出黑木崖。”墨影的聲音重新變得冰冷而不容置疑,“告訴正派那些偽君子,從今日起,犯我黑木崖者——”
她手中“紅塵斷”短刃斜指蒼穹,刃光與血色月光交相輝映。
“雖遠必誅。”
月下琉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穿過彌漫的血腥,穿過三年的恩怨,穿過從“韻”到“影”的天塹,最終,什麼都沒說。她示意僅存的幾個手下,抬起已成廢人、目光呆滯的清風,踉蹌著,消失在斷魂崖濃重的黑霧之中。
崖頂,重歸寂靜。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滿地狼藉的屍體。
墨影獨自站著,站在屍山血海之上,站在她親手布置的殺局中央。風吹起她霜白的長發,拂過眉心那點殷紅如血的魔印。
左護法無聲上前,躬身:“教主,下一步……”
“清理乾淨。”墨影打斷他,聲音聽不出情緒,“然後,把‘清風與天策府勾結,謀害前教主,並意圖顛覆正派聯盟’的證據,還有他剛剛在這裡的所有表現,一字不落,傳給‘劍指蒼穹’剩下的長老,傳給少林、武當、丐幫……傳給這江湖,每一個角落。”
左護法身體微微一震,低頭:“是。”
他知道,從明天起,清風將身敗名裂,比死更慘。而正派聯盟,將因這驚天醜聞,徹底分崩離析。教主不費一兵一卒,便解了黑木崖最大的危機。
不,不是不費一兵一卒。左護法悄悄抬眼,看向墨影逆著血色月光的、孤絕的背影。教主付出的代價,或許比任何人都要沉重。
墨影依舊望著遠方。那裡,是華山的方向,是恒山的方向,是再也回不去的、被稱為“墨韻”的時光。
她知道,經此一夜,清風完了,月下琉璃的聯盟也完了,正派短期內再無威脅黑木崖之力。她利用清風的算計,反過來給了他最狠的一擊,也一舉擊垮了潛藏三年的隱患。
很完美。一切都按她的計劃進行。
可為什麼,心裡那片冰冷的虛無,沒有減少半分,反而……更空了。
她抬起手,掌心似乎還殘留著吸乾清風內力時的觸感。那種掠奪他人修為壯大自身的感覺,曾讓她沉迷於力量的快感。可此刻,卻隻感到一陣反胃的膩煩。
這江湖,人人皆棋子,人人皆棋手。你算計我,我利用你,愛恨情仇,不過是最趁手的籌碼與兵器。
就像清風利用她和月下琉璃的芥蒂。
就像她利用清風的野心和破綻。
就像月下琉璃……或許也曾想過,利用她的信任或彆的什麼。
真沒意思。
墨影收回手,玄色衣袖垂下,遮住了指尖。她轉身,走向黑木崖深處,走向那座象征著無上權力、也無比冰冷的教主大殿。
“傳令下去。”她的聲音飄散在風裡,平靜無波,“自今日起,黑木崖封山三年。任何教眾,無故不得出崖。”
“違令者……”
她的身影沒入大殿的陰影中,隻有最後三個字,冰冷地傳來,砸在每一個跪伏的教眾心上:
“殺無赦。”
斷魂崖頂,血月依舊。
風卷起濃重的血腥,也卷起一片不知從誰身上撕裂的、染血的青色布條。那布條在風中翻了幾個滾,最終飄飄蕩蕩,落入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轉瞬不見。
仿佛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