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瀟瀟如遭雷擊,半晌才顫聲問道:“你是說……這重生隨時可能失效?”
侯峰沉重頷首,凝視著她,低沉開口:
“隨時失效並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無限次的重生催生出的肆無忌憚。無代價的試錯會扭曲心智,麻木情感。”
“拓跋善見從一代明主淪為暴虐昏君,正是因無限重生讓他再無顧忌。皇權不再受到威脅,責任與約束便土崩瓦解,心底的惡念也再無束縛。”
“臣從戰無不勝到自刎謝罪,亦是因無休止的重生消解了敬畏之心。絕對的安全與掌控,恰是墮入深淵的開端。”
一陣尖銳耳鳴襲來,林瀟瀟幾乎聽不清後續話語,隻覺寒意從後背竄起。
倘若循環在某次死亡後終結,她將永遠從這世間抹除。
不可以!絕不可以!
她揪著頭發緩緩蹲下,陷入深不見底的絕望。
侯峰長歎一聲:“故而老臣絕不會讓殿下獲得這種力量。重生雖可解眼前危機,卻會將他推向更黑暗的深淵。”
“君王若是失去失敗的威懾,很快就會沉溺進私欲的泥潭。不再忌憚叛亂民變,不再擔憂權臣外敵。當惡行變得‘可撤銷’,道德也將逐漸麻木,最終為所欲為。”
“君以此興,必以此亡。屆時亡國便是唯一結局。娘娘向來深明大義,其中利害,想必已然明了。”
“我還剩多少次機會?”
林瀟瀟抬頭望向侯峰,心下卻波瀾起伏,她何嘗不知侯峰所言在理。
但這又與她何乾?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社畜女孩,做著平凡的工作,過著普通的人生。
她本就不認識“仁慈忠厚”的太子,心裡更裝不下天下蒼生。為何偏偏要她為素未謀麵之人承受斬首之痛?
可是,那些鮮活的生命,那慘死的白嬤嬤,易子而食的災民。在這時代,若得明主,億萬黎民皆能安居樂業。
內心激烈掙紮間,她驚覺自己確實在一次次的循環中逐漸失去對生命的敬畏。
白嬤嬤遇害時,她雖悲憤,但更多的是憤怒而非悲憫。隻因深知對方會隨循環複生。
每次斬首之痛雖依然真切,卻也漸漸趨於麻木。不再恐懼,甚至還因窺得線索而對下次重生暗含期待。
她把生死之事當做一場遊戲,正在這重生幻境中迷失方向。
“我還有選擇嗎?”她垂眸沉思。
是啊,這深宮高牆,逃不出,藏不住。自己的生死早已和那些陌生之人牢牢綁定,救自己,就要先救他們。
隻有這樣了。
當務之急須得先弄清還剩多少重生的機會。
“老臣也不知。”侯峰搖頭歎息,“臣也曾濫用此術,甚至為了一日之內多讀兩本書,讀畢便自縊重來,再讀下本。”
“世人皆道臣醫術高超,不過是不奏效時便重來罷了。”
“所以娘娘問臣重生共有多少次,臣也數不清了。”
“那重生的時辰可會變化?”,林瀟瀟追問,“本宮每次皆在在殿下自縊後蘇醒。但隨著線索增加,時辰便會一點點提前。可是如此?”
侯峰沉吟片刻,開口說道:
“那應是記憶喪失所致。”
“重生提前並非因查得線索,而是線索讓過去之事變得已知。”
“您應當可以回到記憶中的任意時刻,最早可至初聞熏香之時。”
林瀟瀟震驚起身:“該如何施展?”
“臨死前專注回憶要回之時便可。”
林瀟瀟緩緩落座,神色漸趨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