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十夜,暮色四合之際,謝昭陽率部回城。
這兩日他日日帶兵出城掩埋荒野屍骨。
天寒地凍,鎬頭刨下去直冒火星,進展卻依然緩慢。
晚膳剛罷,侯峰便遣人來請。
“老夫近日棋癮犯了,快來陪我對弈幾局。”
他受林瀟瀟所托,須得拖住謝昭陽,便借口棋癮,硬是將人拽到了棋盤前。
若叫京城權貴瞧見這二人對弈的場景,定瞠目結舌。
兩人血海深仇,怎還能安然執子?
月上中天,城內寂寂,唯有更夫梆鼓傳得極遠。
巷口暗處,林瀟瀟與馬俊生窺見王木閃身進了那座深宅。
馬俊生刻意與林瀟瀟保持著距離,想著二人同處實在不便,便低聲勸道:
“娘娘,下官一定盯緊,您還是先回罷。”
林瀟瀟搖搖頭,雖臨行前再三叮囑王木,但仍不敢有絲毫大意。
“勞煩馬大人取架梯子來,本宮須親眼看看宅內情形。”
馬俊生隻得照辦。
按王木所述路徑,悄悄摸到賭場所在偏院後牆,輕手輕腳架起木梯。
宅院內,管家引著王木往賭場走,這一路王木心神不寧,全無往日那股興奮勁兒。
“王公子,今兒怎麼這般沒精神?”管家側目問道。
王木怔了怔,擺手道,“連著熬了三宿,乏了。”
他想起臨行前林瀟瀟對他說的話:
“今夜無一人能夠逃出平陽城,除了幫本宮辦妥此事,其餘皆是死路一條!”
他太怕死了,如若不然,當日在東宮也不至於鬼迷心竅,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若是能重來有多好。
“待會兒贏起錢來便精神啦。”
管家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推開門扉,邁向決定他生死的賭桌。
管家送王木入內後,轉身叩響隔壁廂房。
“夫人,王公子到了。”
“今夜務必將他拿下!”屋內傳來暗啞女聲,夾雜著幾聲輕咳。
賭場內,王木全無鬥誌,不多時便輸光了身上銀錢,他緩緩摸向腰間玉佩,遲遲不敢拿出手。
“還賭不賭?”管家高聲質問。
“不賭便騰開地方!”
“對!讓開!”
周圍的人開始起哄,他抬頭呆滯的望了望管家,又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最終低頭摩挲著掌中的玉佩。
“我押這個。”他緩緩的拿出玉佩,緊閉雙眼,輕輕置於賭桌。
“抵萬錢。”
燭火映照下,玉佩流轉著溫潤華光。管家卻嗤道:“你說萬錢便萬錢?我看隻值五百。”
“渾說!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王木猛擊桌案,指著管家憤恨辯白,用力過猛,忽覺袖口有何物滾落下來。
“哐當——”
那方鑲金璽印不偏不倚跌落在賭桌之上。
賭場內瞬間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枚印著金光的璽印吸住。
王木瞬間臉色煞白,慌忙去搶。管家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頓感觸手冰涼。
“兩件一起,可抵三千。”管家聲音發乾,死死攥住璽印。
王木喉頭滾動幾下,欲上前爭搶的手臂黯然垂下。
“三千便三千。”
接著便又是“嘩啦啦”骰盅再響。
牆頭上,林瀟瀟正心急如焚,忽見管家快步出了賭場,左右環顧,閃入隔壁廂房。
她長舒一口氣,心想大抵是成了。
“夫人您瞧。”
管家笑著奉上玉佩和璽印。女人眼光驟亮,將璽印拾起,端詳片刻便收入袖中。
“還有旁人看見嗎?”
“隻有小人看見。”
“好!找個錦盒將玉佩裝好,稍後我給老爺送去。那人可全輸光?”
說話的女人正是薑允的妹妹,薑蘭。她口中的老爺,便是她的夫君,東州豪族韓正寬。
“還沒有,他共抵了三千錢,正玩著呢。”
“三千輸罷再借他三千,務必讓他把簽下欠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