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外頭公雞打鳴的聲音就把蘇建國吵醒了。
他睜眼盯著黑黢黢的房梁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做夢。
土炕硬邦邦的,硌得腰背發酸,空氣裡還飄著一股潮濕的泥土味兒和淡淡的黴味。
旁邊王秀娟也醒了,兩人誰也沒說話,就那麼躺著。
“媽……”
炕那頭傳來一聲低低的、帶著點喘的聲音。
是老二明軒醒了。
王秀娟一骨碌爬起來,湊過去摸了摸兒子的額頭:“明軒,感覺咋樣?還喘得厲害不?”
蘇明軒臉色還是有點白,但眼神清明了不少。
他搖搖頭,聲音有點啞:“好多了,就是胸口還有點悶。”
說著,他下意識摸了摸口袋,又想起那救命的噴霧劑早沒了,眼神黯了黯。
這時,老大明遠也坐了起來。
他先看了眼還在熟睡的三弟明哲和妹妹甜甜,然後壓低聲音說:“爸,媽,咱們得趕緊把這兒收拾一下。既然住下了,就不能老讓人看笑話。”
這話說到了蘇建國心坎上。
他一掀被子下了炕,腳踩在冰涼的土地上,激得他打了個哆嗦。
一家人剛簡單洗漱完,外頭就傳來了腳步聲。
“老四!秀娟!起了沒?”
是張鐵柱的聲音。
蘇建國趕緊掀開門簾:“鐵柱哥,早!”
張鐵柱端著一個粗瓷盆子進來,裡頭放著五六個黃澄澄的窩窩頭,還冒著熱氣。
“昨兒個鬨騰一天,估計你們啥也沒吃。這是你嫂子剛蒸的,玉米麵的,彆嫌棄,先墊墊肚子。”
那窩窩頭看著粗糙,顏色也不均勻,可在這年月,已經是頂好的吃食了。
蘇建國連忙接了過來:“鐵柱哥,這……這讓我們說啥好……”
“說啥說!趕緊讓孩子們吃!”張鐵柱擺擺手,又看了眼炕上,“明軒咋樣了?”
“好多了,多虧了昨天那草藥。”王秀娟忙說。
“那就好,那就好。”張鐵柱鬆了口氣,又壓低聲音,“老四,房子的事兒你彆急,隊裡已經合計了,等春耕忙完,肯定幫你們把房子重新起起來。”
“眼下你們就先踏踏實實住這兒,缺啥少啥,跟你嫂子說。”
送走了張鐵柱,一家子圍著那盆窩窩頭,誰也沒先動手。
最後還是甜甜醒了。
小丫頭迷迷瞪瞪地坐起來,揉了揉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盆裡黃澄澄的窩窩頭。
“粑粑……”她爬過來,伸出小手指戳了戳窩窩頭,仰起小臉,大眼睛裡滿是好奇,“這個黃團團……好吃嗎?”
奶聲奶氣的一句話,讓屋裡凝滯的氣氛一下子鬆動了。
蘇建國拿起一個窩窩頭,掰了一小塊,吹了吹,遞到甜甜嘴邊:“嘗嘗,你桂香嬸子蒸的。”
甜甜張嘴咬了一小口,腮幫子鼓鼓地嚼著。
玉米麵粗糙,還有點拉嗓子,可那股糧食特有的香氣卻實實在在的。
“甜甜的!”她咽下去,眼睛彎成了月牙,伸手又要。
王秀娟看著女兒吃得香,心裡那點酸澀也被衝淡了些。
她把剩下的窩窩頭分給三個兒子:“都吃,吃飽了才有力氣。”
蘇明遠接過窩窩頭,咬了一大口。
玉米麵紮實,吃下去頂餓。
他邊吃邊在心裡盤算。
這年頭,糧食是金貴東西,張鐵柱家也不富裕,能拿出這些,是真把他們當自己人了。
這份情,得記著。
蘇明軒吃得慢,他身體弱,吃得急了怕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