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燜肉是她去廚房定的最硬的一道年菜。
借用了師門熬湯藥用的備用瓦罐,是兩口半人高的罐子,裡麵碼放了各種牛肉,羊肉,豬肉,中間間隔放了不少土豆粉條,還有雞鴨魚肉一類。
肉都拿醬料醃過,直接調了料汁,加上些燉料和黃酒,不多加一滴水,整個罐子直接埋入灶台蓋上蓋燜。
燜好出鍋,骨酥肉爛,大塊的肉提起來微微顫顫地泛著透明的油脂,直接往嘴裡一塞,那股子又油又香的味,簡直讓人陶醉。
穆青雲就著五個直接架在瓦罐頂上蒸熟的大饅頭,吃了冒尖的兩碗肉,隻覺得她這常常饑餓的毛病都要好了。
嶽玲目瞪口呆地看自家閨女去盛第三碗。
她忽然有些擔心——難不成這十幾年,她從沒讓女兒吃飽過?
不對,就按這飯量,她沒把女兒餓死,真是老天庇佑!
應該是她這些年家裡供的觀音菩薩保佑,回家趕緊再多燒兩炷香吧。
吃完飯,弟子們三三兩兩地和自家的親人坐在一起閒聊說話,順帶著賞看外麵的煙花。
附近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在燃放煙花,雲城武館這邊也準備了兩箱。
穆青雲最喜歡其中最尋常的‘國泰民安’,沒有彆的花樣,隻是這四個字布滿夜空,將漫天的星星都擋了去,她卻感覺在這一片煙花升空時,好像武館中所有人的心跳都停了一瞬。
“這四個字真好。”
嶽玲也喜歡。
“那年的洪水是忽然來的,天上好像破了個口子,瓢潑大雨下了整整三個月,河水倒灌,幾十裡的河堤一點作用都沒起到,刹那間就沒了。”
嶽玲幽幽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數不清的,隻知道是真正屍橫遍野,死人比活人多,棺材鋪根本供應不上,連草席都用完了。”
她也是忽有一點感慨,說完驚覺不對。
“過年呢,怎麼倒說起這晦氣話來。”
其實每年佳節,越是團員,越是熱鬨時,人們越忍不住要傷感。
就在幾十年前,整個明國,各個州縣,皆是洪水連著地動,大雪連年後又逢蝗災,蝗災緊接著瘟疫,即便明君迭出,百姓生活也是朝不保夕。
好不容易老天爺讓百姓們喘口氣,又出了更可怕的魔物。
陳怡忽然清醒過來,高聲呼喝“老天啊,你睜開眼看看,我叫陳怡,我生來沒做過壞事,見不平我就拔刀,遇老弱婦孺我願意伸援手,我尊敬我的師父,我疼愛我的師妹,我沒做過惡事,不該遭受這些苦難的。”
穆青雲“……”
旁邊師姐也輕聲呢喃“請把災難收回去吧,我們願為刀刃,洗掃不平,不必您出手了!”
萬籟俱寂中,一簇小小的火苗好像在心裡點燃。
穆青雲忍不住一笑,這感覺有點奇妙。
她目前所在的時間,是明國大災變的尾聲,黎明之前,這段時光留下的史料太少,可傳說又太多,曾經被無數人,無數次地演繹過,她也曾在小說和影視作品中讀到過無數澎湃激越的情感,無數英雄人物。
此時此刻,她竟真來到這裡了。
其實也隻有半年多,不足一載時光。
她卻已然能給理解,這個時代的人是什麼樣的人,世道又是什麼樣的世道。
並不像後世想象中,武者全是聖人,都有犧牲精神,但至少大部分武者,的確有救國的決心。
她既來了,自當努力不負這一場奇遇。
穆青雲抓著陳怡搖了搖“醒了?我想起來,鶴舞其實還能再精簡,我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