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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難彈,並非因為曲調多麼曲高和寡、幽深難懂,而是因為變換豐富,對指法要求極高。
鳳求凰一共四段曲子,據說每一段都至少有二十多種曲調變化,最經典的一段鳳鳴,甚至能達到三十餘種。鳳求凰相傳是齊國段侯思念愛人所做,傾注了他所有心血,曲中既有愛人相識相守的歡娛,又有與愛人分彆時肝腸寸斷的痛苦哀鳴,尋常琴曲可能隻是曲調節拍的組合,鳳求凰卻是一段輾轉反複的幽曲心腸。以前曾有心性不堅者,試圖彈奏此曲,最後竟吐血瘋魔。
還有人因聽鳳求凰而大哭三日不止,最後和心上人一起投河殉情的。
總之,由於曲調變幻複雜,且附有種種荒誕傳說,天下間真正能習得鳳求凰的人極少。唯一得了真傳的,就是段侯之子,齊國公子齊子期。
沒錯,鳳求凰雖然是個悲傷的曲調,但段侯本人的經曆極傳奇,在年少痛失愛人後,他入齊都,受到烈王賞識,成為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段侯,並機緣巧合的和昔日愛人重聚,孕育了共同的孩子,齊國公子齊子期。
烈王雖性情暴虐,段侯在齊國百姓間的口碑卻極好,如今齊國軍政大事,幾乎全部掌控在這位段侯之手。
堪稱勵誌榜樣。
雖然齊侯本人也已經很少再彈鳳求凰,但這並不妨礙鳳求凰成為樂師們爭相學習的當世名曲。
隻是鳳求凰畢竟難彈,平常沒事兒時私下學習練習也就罷了,比賽時彈奏,極容易出現失誤。
春日宴舉辦了這麼多年,樂類比試時都無人敢彈奏此曲。
太子府派來的這位樂師,第一次參加春日宴,竟然就敢直接挑戰這種超高難度的曲子,不免讓人震驚意外。
玉台上,泠泠琴音流水般響起。
眾人不禁耳目一明,因這就是鳳求凰的第一段高山流水,訴說的是戀人誌趣相投,在高山流水間相對而奏的美好場景,曲調悠閒靜好。
“好正宗的調子。”
“太子府這回是真請來了高人呀”
底下已經有人忍不住讚歎。
洛鳳君也轉過身,抱著琴回到賽場內,在一株柳樹下緩緩坐下。
鳳求凰是極賞心悅目的曲調,隨著琴音漸入佳境,越老越多的人被吸引到這邊觀賽。
江蘊也抬起頭,打量著那被黑紗遮掩的樂師身影。
微風拂過,不時掀起黑紗一角,江蘊看到一截下巴,但始終沒能看到樂師真正麵容。
江蘊便又去打量樂師的手。
那是一雙白皙細膩,宛如凝脂的手,手指關節十分靈敏,所以能極好的適應鳳求凰曲調變幻,迅速變換指法。
不懂行的人看來,十指如飛,幾成幻影。
十方見江蘊瞧得認真,不由好奇問“公子在看什麼”
江蘊便指著問他“你猜這樂師是男是女。”
十方看了片刻,道“像是女子。”
江蘊搖頭“我猜是男子。”
“男子”
十方困惑“男子怎麼生了雙那樣的手。”
而且,記一個大男人為何要大白天捂著層黑紗,有什麼不能見人的。
莫非因為太醜
“尋常男子自然不會,但他不是普通男子。”
“我猜,他是一名坤君。”
江蘊替他答疑。
十方露出驚詫色。
“公子如何得知的”
江蘊便道“他肌骨雖柔軟細膩,手指卻比普通女子長出許多,身高也遠高普通女子,應是長期服用藥物的緣故,才能養出這樣的手指。”
十方原也覺得這女子過於高大了,聽江蘊如此說,才恍然大悟。
台上曲調已經進入到鳳求凰的高潮鳳鳴,原本歡快的琴音急轉而下,轉為一段如泣如訴的哀鳴。
眾人仿佛聽見昆山玉碎,鳳凰泣血之聲,心緒控製不住的隨著曲調漾起一股難言的悲傷,一些甚至掉下眼淚。
“妙,妙啊。”
“這就是真正的鳳求凰啊”
有人紅著眼站起,激動高呼。
弄弦奏樂的,大都有幾分癡相,這人一起頭,立刻引起一大片擊掌高呼。
連洛鳳君都露出幾分詫異色。
一曲畢,餘響不絕,台上樂師緩緩起身,向眾人行禮,欲退下時,忽有人問“高人可否露出真容一看”
樂師靜默片刻,笑道“在下家訓,彈琴時不可露出容貌,望兄台海涵。”
竟是一道雌雄莫辨的男子聲音。
十方向江蘊投去欽佩的眼神。
江蘊仍專注望著台上身影。
這時又有人問“不知高人在何處定居身懷如此絕技,為何從未展示過”
樂師道“在下隻是一個普通伶人而已,上一回彈奏這曲鳳求凰,已是七年以前,近來技藝生疏,讓諸位見笑了。”
技藝生疏,還能彈奏出如此水平
隻是七年前
忽有人道“傳言那江國太子十一歲時,為營造名聲,曾花費重金找人替他代彈鳳求凰,莫非那高人就是足下”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因關於江國太子是否會彈奏鳳求凰之事,真真假假,甚囂塵下,一直是個爭論不休且沒有明確結論的話題。
但隨著不久前流觴宴上,江國太子親口承認自己並不會彈奏任何樂曲之後,代彈之事,幾乎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可代彈者身份,一直是個未解之謎。
畢竟想要將此事做的天衣無縫,找的替身不能與江國太子年歲相差太多,十一歲代彈出鳳求凰那樣的曲子,該是何等音樂天才,恐怕連樂公子洛鳳君都要甘拜下風。
而眼下這樂師,無論年齡還是經曆,似乎都能契合上。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這樂師身上。
洛鳳君更是直接抱琴站了起來。
因一直以來,作為音樂天才的他,一直自視甚高,看不起尋常庸才,也不屑於與那些庸才比試,唯獨對十一歲能彈奏出鳳求凰的江容與耿耿於心,一直想找機會與其比試一番,分個高下。不料上回流觴宴,他當眾挑戰,對方卻避而不戰,反而當著一乾下屬國的麵主動向他認輸。
他心有不甘,卻無計可施。
可若那樁傳聞為真,他過去數年的執念,豈不是也笑話一記場。
洛鳳君盯著那樂師,咬牙,揚聲問“七年前,當真是你為江國太子代彈”
場下已喧鬨一片。
有人激憤道“高人不必顧忌,如今江國已是強弩之末,高人隻管大膽說出真相,不必擔心那江容與報複。”
“沒錯,太子殿下已在陳都建招賢台,搜集江容與偽造德名的罪證,高人若真敢勇敢站出來揭露,說不準還能獲得殿下賞識和重金賞賜。”
話,似在猶疑,還一會兒,方婉婉道“在下隻是一介布衣而已,諸位就不要為難於我了。”
這話雖未直接言明,但幾乎已是變相認同了。
眾人倒吸口涼氣,繼而是無邊的憤怒與唾罵。
“沒想到那江容與當真是個沽名釣譽之徒”
“什麼鳳求凰,江都賦,如今看來都是假的那所謂的德名,多半也是編造出來的,可恨你我眼瞎,被他蒙蔽這麼多年”
洛鳳君則怔然立在原地,緊接著,眸底浮起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