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尼婭靜靜望著染白,這位她險些認不出來的血族殿下,更是她的姐姐。
照顧萊尼婭的血仆匆匆跟上來就看到那樣一幕,臉色刹那間慘白,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連聲音都發抖“見過殿下。”
這位殿下一回來就是一晚不安夜,死了千千萬萬的血族,血仆身體匍匐顫抖,伸出手去拽萊尼婭,唯恐染白一個不高興就把萊尼婭拖出去看了,慌亂低聲“小姐,快跪下。”
萊尼婭緩緩眨了一下有些酸澀的眼睛,想到染白如今是血族堂堂正正的殿下,血族的主人,她應該跪的,於是她低下頭,膝蓋慢慢彎曲。
“跪什麼?本殿還沒死。”染白嗤笑,聲線慵懶低啞,“這麼多年不見,一點長進也沒有。”
萊尼婭僵住,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睫毛顫個不停,她長得很漂亮,是一種嬌氣的漂亮,像個洋娃娃,眼瞳像林中迷路的幼鹿,一看就是家裡從小寵到大的,沒吃過苦,沒受過累,氣質幾乎趨於天真。
染白沒再看她們,看起來一點計較的心思也沒有,徑直走過,血仆剛剛鬆了一口氣,慶幸劫後餘生,就聽到萊尼婭忽然出聲“姐姐……”
她的聲音很輕,固執的盯著染白,紅著眼小聲道“對不起。”
她有太多太多歉意,說不清道不明。
夜色沉靜,掩蓋一切汙濁。
染白和以前大不相同,萊尼婭記憶中的染白不是這樣的,她們曾經也有過一段很親密的時光,染白年長她兩歲,會帶她爬樹翻牆、帶她摘果捕魚、帶她偷偷溜出去買糖人。
染白待她極好,待萊尼婭極好。
她們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又奇異般的像隔了很遠,隔了千年之久,隔了過往三千。
她們有血緣關係,她們是親生姐妹。
她們天差地彆。
“說吧。”染白眸光染著月的霜寒,知她有話要說,嗓音不鹹不淡。
“阿娘死了,林叔也死了,還有阿休……”萊尼婭努力露出了一個很乖巧的笑,可眼睛卻流出了淚水,顫顫哽咽“姐姐,你不在的這些年,他們都死了……如、如今真的隻剩下阿爹一個了。”
染白很輕的嗯了一聲“然後呢?”
萊尼婭被保護的太好了,她不像染白,她是一張白紙,從小生長在陽光下,千恩萬寵,所有的人都圍著她轉,仿佛她就是中心,沒經曆過世俗,也不知世俗,到現在也是孩子心性,從某些方麵來講是過於依賴彆人,甚至是有些怯懦的。
“你能不能……放過阿爹。”萊尼婭在染白的目光中艱澀吐出這麼一句話,聲音小的可憐,她也知道自己很過分很過分,可是她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一向寵著她的阿爹死在姐姐手裡,她做不到,她彆無他法。
染白沒有說話,身後大片夜色。
萊尼婭鼓足了勇氣,聲音仍在打顫,語無倫次“你走了,阿娘死了,這些年阿爹過得很不如意……阿爹性子要強不肯說,可是我好多次看到他吐血了,他也在後悔當初的事。我、我真的對不起,可是阿爹他……他畢竟是我們的阿爹。”
自染白隕落的那一日,萊格下了死命令。
——從今往後,任何人敢提及血族殿下半句,格殺勿論。
世人都說萊格恨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否則也不會厭惡到不想再聽到有關那人的半句言辭。
到底是不想聽?還是不敢聽?又或者是其他……
也許隻有萊格自己知道。
她時常看到阿爹一個人發呆,總是會突如其來的恍神,有時候一消失就是好幾日,他變得更加沉默,變得更加冷硬,從不提及染白,就好像血族從來沒有她的出現。
再也不是以前意氣風發血族王。
“阿爹他做錯了事,可這不能否認他愛你,你知道嗎?他前些日子……”
一個人在說,一個人在聽。
自以為辛苦,自以為感動。
談那些過往,曾經,妄想打動。
說的人愧疚懺悔,聽的人隻當笑話。
這過去說給誰聽?
又來告訴誰?
如果來得及,怎會叫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