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縫!
當清蒸鰣魚終於端上桌時,羅晞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打了個嗝。
薑梵一個冷眼掃來,羅晞立刻一個激靈,伸手將魚頭撈入她娘的碗中嘿嘿笑道“阿娘,吃魚。”
旁邊桌上,方才那個少年見此情景抿嘴笑了笑,這小娘子十分懼怕她娘呢。
見薑梵給羅晞也夾了一筷子就將剩下的魚分給眾人,他忙起身將自己這桌的另一條魚端到她們母女桌上。
羅晞便要推拒,倒不是假客氣是她真吃不下了,都怪這什錦豆腐太美味。就在推拒間,魚被打翻,湯汁飛濺到兩人各自素白的衣裳上。
少年大驚慌忙賠禮“是某唐突了,汙了娘子的衣裙可如何是好?”
薑梵覺得這魚翻的很好,她喚過阿姝“伺候女郎去馬車上換一身衣裙。”
羅晞吞吞吐吐道“阿娘,就臟了一點裙角,不若拿帕子濡水擦拭一下,我這素服就剩這一件了,我答應了要給——”這件事要是被父親知道了責罰她,不知大兄那句護著她的保證還作不作數。
“你來日還想要穿成這樣去見你舅父和外祖父不成?”薑梵鐵青了臉訓斥道“麵都沒見過,亂認什麼娘!”
少年呆立在原地目送羅晞離開,眼眸微微濕潤,這小娘子如此俱怕這位夫人,麵容也未見多少相似之處,此番一定是在給自己的親娘守孝了,原來都是想認娘卻認不得的可憐之人。
在人前鬨了這麼一出,薑梵深感氣惱無臉,便吃不下這魚了,眾人見此,也紛紛放下了筷子。
樓上的老嫗也放下了拉開的窗牖道“看來,你的計劃要落空了。”
“我已經讓人去了結那位女郎了,等了結了她,我就親自去了結了那位——羅夫人,至於朱亥,不用我們動手,自會有人出手了結了他。”
遠處跟蹤的腳步聲很輕,不疾不徐,時有時無,羅晞頓住腳從阿姝手裡搶過燈向身後照去,被朱亥派來跟在她們身邊的護衛也好奇的順著羅晞目光望去,除了朦朧在夜色中的房屋草木什麼也沒有。
羅晞彎了彎柳葉眉,從前也有愛慕她的小娘子踮著腳在身後尾隨過她,可她現在也是個小娘子啊?
阿姝見羅晞此舉有些意外,女郎的耳朵一向很好“女郎,是——”
“小心!”羅晞神情大駭,一把將阿姝推到,冷箭擦著她的側臉飛過,“嗤”、“嗤”的尖銳之聲響起,護衛已揮舞起手中的刀斬向夜色中迸出的亂箭。
“女郎,你快躲到——哎呀!”護衛分神間已被箭射到左臂,他猛地吹響竹哨。
一聲更為清脆急促的口哨聲響起,緊接著,馬兒狂躁的嘶鳴之聲從不遠處傳來,羅晞高喚出聲“小六——”
樓中,朱亥聽到竹哨之聲麵色大變,他立刻站起來擋在薑梵身前,隨即命人將薑梵團團圍住,薑梵麵色蒼白“可是幼娘有什麼危險?”
旁邊的少年也一驚,那小娘子更衣路上若是遇到什麼凶險,他豈不成了罪人,他喚過屬下同自己一起跟著朱亥出去,薑梵也要出去,被朱亥攔住“夫人還是留在此地的好。”
樓上的老嫗勃然大怒“你教出來的都是些什麼蠢物!連一個護衛都收拾不了,居然還能讓他放出信號來!”
挨了罵的男子咬牙狠狠道“不過是多死幾個人了罷了,他們一個都跑不掉,你放心,我已去調了人來圍樓。”
朱亥等人衝到樓外,羅晞三人已避到一顆大樹身後,幾個黑衣人扔掉弓弩舉著長刀衝了過去。
朱亥心下大急,正待拔劍,少年已經帶著屬下上前與黑衣人混戰起來。
“主子,小心!”
一個黑衣人揮刀向少年砍去,迅疾如風,少年舉刀沉著應對,漸占上風。
電光火石之間,一匹發了瘋的馬不知從那裡橫衝過來,少年大驚側身去避,背後一陣劇痛,手中的長刀落地,對麵之人的刀直直向他劈來。
兩支迸齊飛來的利箭從他眼前一閃而過,那人雙眼頓時鮮血淋漓,慘烈的哀嚎之聲響起。
少年已穩住心神,他取出腰中藏著的寶刀,寒光在暗夜中一現,黑衣人立刻沒了聲響。
少年這才抬目望去,那小娘子不知何時翻上了馬,此時正握著一張弓倉皇又有些得意地望向他。
那馬也很不屑的朝他噅噅叫了兩聲,這頭又矮又蠢的馬居然在嘲笑他,剛才要不是躲避它,他怎會失手露了破綻,真是豈有此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幾個黑衣人皆被放倒在地。
少年望了望方才被他一刀斃命的混蛋,那兩支箭插在兩支眼上觸目驚心,真是殘忍,還好自己仁慈及時了結了他。
“好箭法,為何不一箭穿喉?”方剛打鬥未及細思,少年此刻心中驚愕好奇,這樣的箭法不是隨便什麼人家的小娘子都能有的。
“小六,你真棒,我就知道再粗的韁繩都拴不住你!”羅晞拍了拍馬兒的脖子聲音沙啞答道“一箭致命太殘忍了些,我父親說除了罪大惡極之人,犯了錯都需得仁慈些給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當日阿爺剛教導她完這句話她便失手砸了阿娘最愛的茶盞,阿爺因她念叨此話半日不得已便替她去阿娘麵前攬了錯。
等到阿爺賠完罪滿麵春風的從阿娘屋中出來,第二日軍中主薄就滿麵春風的給她捧了一摞賬冊來“我內子待產,大都督準我家去一趟,這些錢糧賬目已核對完畢,就煩勞小郎你替我按照上麵記得每樣再添上一分另抄一份,呈與陛下。”
說罷,那主簿又不放心的添了一句“小郎可千萬仔細些,至尊麵前犯錯,可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
朱亥也望了眼那個雙目插箭的屍體,打了個冷顫,原來自抓賭惹了她起這一路上她都是在給自己改過自新的機會?
“朱長史,我阿娘如何了?”羅晞擔憂地問道。
朱亥驚醒過來,他吩咐身邊的侍衛“此地不宜久留,去請了夫人出來,我們即刻上路。”
薑梵一出樓門,羅晞便縱身躍下馬,撲到母親懷中“阿娘——”她突然失聲大哭出來,第一次放箭射殺人,她方才手抖得幾乎握不住弓弩。
薑梵望著地上幾具血肉模糊的死屍麵無血色,將羅晞摟於懷中安慰道“好了,等過一兩日見到你舅父就什麼都不必怕了。”
“見她舅父?”背後突然傳來一句高聲嘲弄“隻怕她見不到她的好舅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