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縫!
注意到楚帝投來的目光,羅晞抬起頭來與之對視,清亮的眼眸淚意盈盈。
“阿翁——”羅晞喚楚帝“我想同大監一起去舅父府中換一身衣裙。”
少女清脆的呼喚令楚帝心中鬱結減了幾分,因外孫女長得不似愛女而似那個令人討厭的混蛋的一點小小介懷也一掃而空。
他吩咐老宦官“把她帶回太子府。著人去告訴中書令,擬一道聖旨,就說一民間女子,於國有功,太子已收為義女,封朝華郡主,賜食邑千戶。”
羅晞有些茫然,她什麼也沒做,就突然有功於國成郡主了?
她是燕國人,此時成了楚國的郡主,不知算不算叛國。羅晞躊躇一下“阿翁——”
楚帝溫聲道“你先退下吧——等朕不忙了,再進宮來,朕領著你去望陵台見見你外祖母。”
想到方才在宮牆下遙望到的那座高聳入雲氣勢恢宏的高台,羅晞閉了嘴。這個朝華郡主,她就暫且當一當吧。
她施了一個大禮,跟隨老宦官離開大殿。
太子府中的對弈仍在繼續,心神不寧的薑燁已經輸了好幾局。
劉平章望了也天色,悠然的落下一子“這個時候,國舅應該已領著女郎進了宮。國舅說的話,陛下不會不信。”
他對著眉頭緊鎖的薑燁笑道“很快陛下就會召見殿下,殿下準備好如何說服陛下了麼?”
薑燁點點頭,將棋子扔回棋笥“我又輸了。”
“殿下快贏了。吳王還未做好起兵造反的準備,隻要陛下同意先不發兵去江州清剿流民,而是召吳王回京問明情況,他一定選擇先冒險入京。”
薑宴淡淡道“他與江州官員和豪族勾結侵吞賑災之款,想必這次回京父皇不會輕易饒了他。”
劉平章默默收好棋子,他暗自布了這麼久的棋,有些話,即使薑燁不愛聽,也必須要說了。
“殿下,此乃誅殺吳王的絕佳良機。”
薑燁聞言一驚,他是想將吳王徹底拉下馬,可是從來不曾想要取了親兄弟的性命。
尚未來得及開口反駁便聽劉平章沉聲道“殿下隻要待吳王入城之時,召集府兵於城門口設伏,定能萬無一失!”
薑燁轉頭看向劉平章,雖然先生很愛開玩笑,可眼前肅穆莊重的神情不像在開玩笑“你瘋了,且不說他到底是孤的兄弟,殺了他孤如何向父皇交代?彆忘了,父皇手中還掌管著內城的虎賁衛。”
劉平章眼中火苗湧動,語氣清涼如水“殿下無需向陛下交代,殿下隻需在誅殺了吳王後派人進宮請陛下寫下傳位詔書。雖然沒有陛下的兵符調不動南北兩營的禁軍,但是範知微已經為殿下帶出了一隻忠心的鐵騎,隻要他借換營之機領兵及時趕到金陵城下,內城的虎賁衛必然會倒向殿下。吳王一死,宮內貴妃和諸王皆不足為慮,擁戴吳王的朝臣也可一一擊破,殿下登基後方能高枕無憂。”
明明是盛夏時節,屋內卻靜的令人心生寒意,誰都沒有再言語,大約過了一炷香的世間,薑燁深吸了一口氣,質問道“然後呢?讓天下物議沸騰,皆道孤是個逼父弑弟的狠毒之徒麼?”
“然後,”劉平章沉吟片刻緩緩答道“殿下登基後當立世子為太子以正尊卑嫡庶,再下一道詔書,昭告天下言明當年舊事,冊封令妹為長公主,其夫羅淳為駙馬都尉,賜婚長公主之女羅晞為太子妃。”
“妹妹最恨皇家風流無情,當日連公主都不願受封,怎會同意女為太子妃?孤這般做,豈不是要使兄妹決裂?”
劉平章看了眼神色激動的薑燁“此舉可逼降羅淳。如今燕國,太尉與恒王已鬥的如火如荼,燕帝昏庸無能已近被架空。雖然燕國上下對令妹身份早有猜測,但此明旨一下,燕帝再無人可用,羅淳再忠心侍主,也當知他們君臣間絕無講和的可能。”
“不僅無講和的可能,太尉一定會逼燕帝下旨派兵絞殺他,涼帝也盯著這塊肥肉很久了,到時候左右夾擊,殿下握有他妻女在手,隻要派範知微領兵去救,他不降也得降!到時候,殿下不僅可取荊襄要地,還能得他二人珠聯璧合。”
“他畢竟是孤的妹婿,孤不能以才德使他信服,居然要使這等卑劣手段逼迫於他麼?”
劉平章還是不答“再然後,殿下可以作壁上觀,看看是燕國先亂還是涼國先亂,燕國雖然人才濟濟,但是一盤散沙,相互爭鬥,燕國遲早要亂。”
“涼帝雖然陰險狡詐,卻愚蠢不堪,沒有接受大司徒的建議,立了年幼的嫡子為嗣,魯王年長勢大得軍中新貴支持,齊皇後和太子得世族舊臣擁戴,太子雖然懦弱,但是齊後強勢,頗有呂後之風,涼國遲早也要亂。”
“若是這兩國暫時都不亂,殿下也可先取了蜀地。這些年,陛下一直留著蜀王,不過是要通過蜀王從西域和吐蕃購買配種的戰馬,臣已為殿下做了打算,來日,定當為殿下從匈奴購得汗血寶馬。到時候我大楚兵強馬壯又有明君良將,燕涼一亂,隻需乘虛而入,殿下您揮師北上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數度打斷薑燁嘴邊的話,劉平章直抒胸臆,一口氣說完端起茶盞急飲了數口。
薑燁已然有些怒意,趁著他飲茶沉聲喝到“先生講完了麼?可否容孤也講幾句?”
不待薑燁吐完最後一個字,“啪”得一聲脆響,劉平章將玉盞扣於紫檀書案上“現在臣來解殿下的疑慮。”
“其一,殿下為嫡居長,吳王不敬不悌在前,陛下怕殿下勢大縱之在先,殿下殺弟迫父何須有愧?莫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隻要是問心無愧又何懼天下人的議論指摘?”
“其二,天命所歸又豈能先慮人願?恩隆吳娃,德逾齊薑。春秋先生的金口直斷殿下您不聘為兒婦難道將來要連同甥婿一起殺之絕患麼?那才真叫兄妹決裂。”
“其三,羅淳當年不降陛下一定會除掉他,他當日既然得了美人恩迫使殿下不得不放他歸國就當算到也會有被殿下逼迫的一日,且他認殿下為主遠比認燕帝為主明智,殿下不劣,他亦不冤。”
劉平章說完便直直盯著薑燁再不發一言,薑燁亦是沉思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