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染……是意誌。
高塔依舊在搖動,肖恩隻有扶住牆壁才能站穩身子。
他耷拉著眸子,最後嗤笑了一聲。
這都什麼事兒啊……
投影裡的女人在懇求,她竭力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我不知道為什麼代碼中會留下屬於你的位置,也不知道為什麼代表汙染的意誌會對你如此親切……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不知道你的性格。”
“就像是人類麵對災厄時一樣,一無所知。”
“但我依舊覺得,你不是災厄的化身……”
高塔搖晃地太厲害了,投影閃爍了幾下,女人的聲音變成了斷斷續續的電子音。
“我……懇……求……”
像是斷電的電視機一樣,投影消失了。
休眠室內隻剩下了搖搖晃晃的天花板和扶著牆的肖恩。
他盯著女人投影消失的地方,最後隻是笑了笑。
“來都來了……還是搞事更適合我。”
肖恩長出了一口氣,眸子中的孤寂一閃而過。
他並未站在原地惆悵,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休眠艙。
“我記得挺像來著……”
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一台表麵電子板在閃爍的休眠艙。
抹乾淨玻璃外殼上的灰塵,艙內人的麵容顯露出來。
是那個投影裡的女人。
她看上去比錄下投影時要更成熟一些,進入休眠艙之前大概是化了妝,但看上去有些濃豔,似乎並不熟練。
隻不過,在冷凍裝置的作用下,她滿身冰霜。
冷凍裝置並未如願正常運行下去,女人的體表呈現出硬邦邦的鐵青色,很顯然,她被凍死很久了。
找了一圈按鈕沒找到,肖恩強行砸開了休眠艙。
伴隨著一大股白霧溢散而出,休眠艙開始了既定的喚醒流程,隻不過,裡麵的女人永遠都不會醒過來了。
肖恩盯著對方看了一會,隨即注意到,她的手邊放了一本本子,本子下麵壓著一個小小的化妝盒。
化妝盒裡是剩了一半、有些寒酸的化妝品,而本子的材質很特殊,在常年的低溫環境下也隻是微微發脆、邊緣卷曲,比人要牢固得多。
“齊曉羽……”
肖恩嘟囔著念出女人的名字。
他翻開書頁,隨後驚訝地發現,這並不是日記本,而是她自己所寫下的自傳類文字。
她的字體很嚴肅,像是印刷出來似的。
“齊曉羽,女,出生於新曆1452年,父親齊遠山,大聯邦科技院高等院士,母親劉夢琦,大聯邦科技院高等院士……”
“三歲時通過了一百八十二位高等科學家聯合創辦的《災厄患者》計劃篩選,該計劃旨在篩選出各行各業的高智商幼童,進行專業培訓,以大力發展科技,抵抗災厄。”
“該計劃最後在全世界篩選出八百六十七名幼童,交由大聯邦科技院統一培養,可優先享受食物配給……”
下麵,齊曉羽詳細地記載了自己在培訓時的經曆。
雖然詳細,但也僅僅隻寫了幾行字而已。
她每一天的生活似乎都是一樣的,隻有在研究出了新技術得到了獎勵後,她才會特彆記錄下自己的成就和自己獲得的獎勵。
“新曆1467年,研發出模塊統合進化功能,獲得全院嘉獎,獎勵為……一天假期、五百克巧克力、庫存化妝品一套、食物配給若乾……”
“新曆1469年,研發出活性金屬回收裝置,獲得全院嘉獎,獎勵為二百克巧克力、食物配給若乾……”
“新曆1470年,改進活性金屬回收裝置,獲得全院嘉獎,獎勵為食物配給若乾、與家人團聚三小時。”
本子上的字眼有些潦草起來,筆畫的最後帶著些雀躍。
“1470年六月二十九日,與父母一同度過了我的生日,很高興。”
翻到第二頁。
“1470年六月三十日,災厄降臨……世界毀滅了。”
一頁紙加上一行字,這就是齊曉羽的人生。
在幸存者之山的生活她並未記錄,空白一片。
翻到最後,肖恩找到了最後的內容。
“決策已經下達,所有人遷移離開幸存者之山,留下三十六名科研人員和高塔一同進入休眠,以期未來。”
最下麵的排版邊緣處,有一些截然不同的字體。
不那麼正式了,也不那麼嚴肅了。
“希望醒來後世界變好了,癲狂獸全都消失了。”
“希望醒來後我能夠有機會為爸媽立一座墳墓,雖然三歲之後隻見過一次,但我知道他們一定很愛我……我也是。”
“希望醒來後剩下的那點化妝品彆壞了,我還沒學會呢。”
“希望醒來後……可以談戀愛,嘿嘿,上次偷懶看古早資料的時候,裡麵的電視劇竟然有兩個人嘴對嘴……啊!不行了不行了,寫字的時候都感覺手有點麻了。”
“希望……”
本子合上,名為齊曉羽的研究員也合上了她的一生。
白霧早已散去,齊曉羽鐵青又蒼白的臉上稍稍軟了一點點,隻不過,她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
肖恩又看了她一會,最後輕笑了一聲。
“真是抱歉,你等的人啊,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把齊曉羽抱了出來,又把那化妝品拿出來。
“你的願望首先達成了一個,至少化妝品沒壞。”
肖恩放好女孩,恰好,高塔的搖晃也停止了下來。
他給對方冰冷又有些濕潤的臉龐擦去了之前手藝不佳的妝容,按照自己的風格給對方又重新描繪了起來。
做完後,肖恩滿意地打量著對方。
“為了專業去學的那些妝發技術還是挺不錯的……嘖,多好看一妹子,你要活著我一定想辦法給伱騙到手裡來。”
將齊曉羽又抱進休眠倉裡,把她的化妝品放好,肖恩打開本子,灰霧按照心意侵蝕著紙麵。
中年男女帶著一個小女孩的簡筆畫栩栩如生地出現在其上。
留下最後一行字,肖恩離開了這裡。
“齊曉羽、齊遠山、劉夢琦之墓。”
高塔又搖晃起來,晃得那上麵的畫似乎都在朦朦朧朧地躍動,像是夫婦帶著自己的孩子在玩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