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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夫子不問馬(2 / 2)

朱翊鈞拿過了奏疏看了許久,放下之後說道:“有趣的很,莫氏、阮氏、黎氏居然能夠達成一致,都在這份國書上簽了字,可見他們從上到下,都寫滿了抗拒兩個字,對交鄰這事,他們總是一致的。”

“這國書,更加有趣的是,他們怎麼不約束手下的勢要豪右不賣糧食,而是請求大明不買糧食呢?是不想嗎?以朕來看,根本是做不到。”

皇帝看問題的角度,和大明廷臣略有不同,朱翊鈞換位思考了下,發現了這本國書裡的最大問題,在這三家當家人眼裡,說服大明下禁令,要比說服手下的勢要豪右要簡單。

強迫勢要豪右不得賣糧食給大明,非但不能讓勢要豪右停止這種挖空根基的行為,還會讓勢要豪右反抗。

“陛下聖明。”曾省吾頗為感慨,這封國書昨夜到他的手中,他思慮了很多應對的策略,才考慮清楚這裡麵矛盾的關鍵點,但陛下隻看了一遍,就完全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這就是天賦。

“朕知道了。”朱翊鈞沒有已讀不回,也沒有已讀亂回,而是一句無頭無腦的朕知道了,知道了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安南國君臣們自己去品就是了,大約等同於一個字,哦。

大明廷臣們倒是對這四個字深有體會,陛下的意思非常明確了,就是朕已經知曉你們的請求,但是大明自有國情,不能對海貿政策做出調整,請自行解決其中的矛盾,這是自由貿易的行為,朕不便過分的乾涉。

“臣倒是覺得,要一勞永逸的解決安南問題,還是將其徹底郡縣化為宜。”曾省吾是個保守派,保守派最鮮明的特點,就是遵循祖宗成法,成祖文皇帝曾經做過這件事。

“這不是西南正在打東籲嗎?不急。”朱翊鈞倒是十分認同曾省吾的看法,但東籲正在動武,就不方便兩線作戰。

明英宗親征土木堡的時候,大明正在東南平定鄧茂七、葉宗留起義,在西南征伐麓川,這是三線作戰,三線作戰很容易造成兵力上的分散,這之後,大明一直極力避免兩線、三線作戰,嘉靖年間的虜變、倭患也是迫不得已。

“皇家格物院德王殿下奏聞,今歲三十二匹蒸汽機可產四千台,陛下,臥馬崗和勝州煤局,需要鐵馬托運煤料入口。”王崇古坐直了身子,說著今年蒸汽機分配的大事。

“南衙也需要鐵馬,主要是用於織造和造船之事,王次輔,不如對半分了如何?”張居正看著王崇古麵色不善的說道。

“勝州、臥馬崗金銀銅鐵煤入口極為重要,這是煤銀對流的關鍵,也是綏遠王化的關鍵,元輔,南衙多水力,要這麼多的鐵馬,有什麼用嗎?”王崇古不想和張居正發生衝突,但這鐵馬的分配,就必須要爭。

廷臣們一看王崇古和張居正又吵起來了,全都是默不作聲,甚至還把身子往後麵縮了縮,上一次為了蒸汽機的分配,就吵的天昏地暗,搞得所有人都不敢大聲說話。

好東西是不流通的,連三十二匹鐵馬都還在試車,這已經分配完了。

“停!”朱翊鈞立刻打斷了兩人的話,大聲的說道:“不要再爭了,一人一半,就這麼定了!”

朱翊鈞喜歡看熱鬨,但這個熱鬨不看也罷,一年到頭那麼多的熱鬨,不缺這麼個熱鬨,這倆人吵起來,實在是有點過於危險了,一旦底下的人以為要決戰,黨錮之禍,立刻就會出現在大明的朝堂之上。

這不公平,綏遠需要更多的鐵馬,按需分配的話,綏遠要拿大頭,但朱翊鈞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端水大師申時行用自己一生踐行了一個道理,再厲害的端水大師也不能把一碗水端平,端來端去,隻會把一碗水全撒了。

王崇古歎了口氣,略顯無奈的俯首說道:“臣遵旨。”

陛下都站出來拉偏架了,王崇古能說什麼?隻能對下用力,壓榨一點畜力,來補充鐵馬不足造成的困擾了,根據王崇古對馳道的了解,三十六匹馬力的鐵馬,已經非常好用了,它雖然貴,但拉得多。

“陛下,峨眉山有一種挑山工,就是扛著一根光溜溜的扁擔,扁擔的兩頭,掛著沉甸甸的貨物上山,這種挑山工叫棒棒軍、或者棒棒工。”

禮部尚書萬士和難掩自己的怒氣,憤怒的說道:“嘉靖十九年起,峨眉山下的挑山工開始養騾子,騾子拉得多,而且更省人力,係彼時知縣崔炯所設之法,隻為恤民之苦。”

“萬曆十一年九月,一夥遊園踏青的士人,見騾子拉運辛苦,就跑到了峨眉縣縣衙告狀,縣令趙文昌糊塗畏事,不敢據理力爭,遂下令不得養驢,致使上山物料,隻能再由人力托運!”

“等下…讓朕捋一捋。”朱翊鈞聽得有點迷糊,他試探性的說道:“不是,這幫士人是有病嗎?人家騾子好生生的拉貨,這不能拉貨的騾子,沒用了,不就是被屠宰的命運嗎?”

“心疼畜生,不心疼人?還有這個趙文昌,能乾乾,不能乾趕緊滾蛋回家,現在學種紅薯還來得及。”

“誠如是也。”萬士和麵色極為複雜的說道:“《論語》鄉黨篇第十七: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

“夫子家裡大火,馬廄被焚毀,等到夫子下了朝回到了家中,第一句問的是,傷人了嗎?而不是問馬匹受損了嗎?夫子並非不愛馬也,心切於愛人,故不暇問馬耳。蓋人貴畜賤,理當如此!而倉卒之際,尤見聖人用愛之真心!”

“這幫無事生非之士人,是儒學士嗎?”

萬士和說的是論語鄉黨,說的是禮法。

這就是封建禮教中,人和牲畜之間孰貴孰賤的討論,人貴畜賤。

後世皆以此為標準行事,這也是當初朱翊鈞清算兗州孔府時候,士人們一句屁話都不敢說的原因,兗州孔府縱容手下犬牙,讓人為狗送殯,這就是背叛了孔夫子的人貴畜賤,衍聖公府不把聖人訓當回事兒,那這衍聖公府還有存在的必要?

事後,陛下把南孔設立為了奉祀官,這讓儒生們反對的意見就更小了。

朱翊鈞第一次覺得,封建禮教也是有可取之處,搞點封建主義,也比這種虛偽善良要強得多的多。

宋仁東不是虛偽的善良,是不經世事虛妄的善良,願意相信美好的事兒會發生。

而這幫士人則不是宋仁東那樣的,這是虛偽的善良,他們根本就不關心騾子,他們關心的是自己可以對所有的事兒指手畫腳的滿足感。

“趙文昌,他一個朝廷命官,怕什麼士人鼓噪風力!能管得著他?他不怕朕的責罰,怕士人風力輿論是吧,朕是大明皇帝,還是這風力輿論是大明的皇帝?”朱翊鈞麵色凝重,語氣不善了起來。

這涉及到了一個問題,誰才能在大明呼風喚雨,朱翊鈞作為皇帝,他的立場隻有一個!在大明,隻有皇帝能呼風喚雨!

這事往小了說,是趙文昌無能膽怯,往大了說,是大明皇帝的皇權被挑戰,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提出多久了?恤小民苦力,提出多久了?

這個趙文昌,心裡壓根就沒有朝廷兩個字!

張居正隻覺得眼前一黑,現在有一個壞消息,有一個好消息,壞消息是,陛下學會了賤儒的手段,好消息是,全學會了。

這完全就是賤儒那一套以咳嗽劾大司馬譚綸的手段,小題大做。

“趙文昌即刻罷免,責令峨眉縣恢複養騾舊事,不得延誤,還有這幫鼓噪風力輿論的士人,有功名則一律革除,無功名終身不得科舉,等同罪身,仍要非議,三代不得恩科,五代不得入仕。”

“他們不是心疼騾子嗎?自詔書抵達峨眉縣起,止五年為期,此等士人皆在峨眉山挑山,有逃亡者瓜蔓連坐其家。”朱翊鈞選擇了重拳出擊。

懲罰包括了革罷、恢複騾拉貨、士人革除功名、不得參考、五年挑山勞役,逃亡瓜蔓連坐。

朱翊鈞仍然不滿的說道:“胡鬨!對國朝沒有恭順之心也就罷了,讀書的時候,多少把聖人訓記在心裡,也做不出這等事兒來!”

“吏部、禮部知道。”

沈鯉和梁夢龍互相看了一眼,站起身來俯首說道:“臣遵旨。”

這事兒還真的不好說情,因為萬士和和陛下的討論,全程都是在說聖人訓,夫子的論語來討論,並且作為處罰的依據。

是這幫士人對,還是孔夫子對?

廷議還在繼續,工部奏聞了飛雲號的第二次海試,這次的路線仍然沒有變,主要是考察新的螺旋槳的功效;刑部奏聞了春雷行動,重點打擊掮客,尤其是打著各明公的名義四處招搖撞騙的掮客;

戶部奏聞了春耕諸事,以及各地奏聞廢除賤奴籍的進展,除貴州廣西外,大明兩京一十六省,綏遠、甘肅、遼東都完成了廢除賤奴籍之事,律法不再承認賣身契的合法。

下了朝之後,朱翊鈞詳細研究了下夫子不問馬的典故,他這才知道,原來這種認為畜生比人金貴的畜生,在先秦的時候就普遍存在,也是因為夫子不問馬的典故,慢慢的才徹底形成了人貴畜賤的共識。

“騾子又不傻,騾子真的累的走不動道了,它就往哪一趴,打著不動,打的狠了,騾子一個後撂,把人踹的七葷八素的,踹死的都有,那騾子是棒棒工家裡乾活的祖宗,人家自己心疼還來不及,怎麼會累死騾子?”朱翊鈞對這件事做了批注,隻有人才會喝咖啡榨乾自己最後一絲精力。

這幫士人,就是群蠢貨,心疼了騾子,心疼空氣,就是不心疼在底層艱苦求生的百姓。

之前京堂鬨得沸沸揚揚的士大夫攻訐西山煤煙,也是類似的虛偽善良,士大夫們壓根就不關心冬日裡取暖問題,因為再怎麼著也凍不著他們,凍死的隻是百姓,所以才能如此肆無忌憚的指手畫腳。

“催促下禮部,抓緊時間把《諸子彙編》編纂出來,孔夫子要是知道當代的儒學士變成了這個模樣,怕是得氣活過來。”朱翊鈞看著奏疏,略顯無奈的說道。

這個旨意一公布立刻引起了熱切的討論,而後這些個筆正們,憋了一肚子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沒辦法,萬閣老把問題說的很明白。

夫子不問馬,人貴畜賤,要為這些士人、趙文昌說情,首先就要反對孔夫子的這一主張。

讓筆正們論證孔夫子是錯的,又實在是有些過於困難了,連跟萬士和接戰的能力都沒有,更遑論吵贏萬士和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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