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朝鮮的王!無論如何,我都是朝鮮的王!李舜臣,我命令你放下武器!燒毀大明軍所有糧草和火藥!立刻馬上!”李昖掙紮了下,站了起來,大聲的怒吼著,他當初被打斷那條腿沒好利索,樣子有些滑稽。
為了這次的大行動,李昖在之前專門給大明前軍指揮的奉國公戚繼光,去了一封奏疏,討要美人和羊肉,製造一種自己安於享樂的假象,讓大明軍、李舜臣放鬆警惕。
李舜臣的確放鬆了警惕,但突然收到了消息,讓李昖精心謀劃的行動,沒能如期望那樣的開展,這次李昖發動的‘叛亂’過於倉促了,被李舜臣殘忍鎮壓了。
戚繼光也不是有什麼神奇的本領,能夠預料到倭寇、李昖他們的行為,隻是時常換位思考,站在對方的角度去思索,如何打敗自己而已。
李舜臣看著李昖,聽到這種不切實際的命令,有些輕蔑的笑了,他摘掉了兜鍪,看著天邊的朝陽,他晃動著身體,在金色朝陽中,輕輕哼唱著:“白白的桔梗喲,長滿了山坡哎,隻要挖出一兩棵,就能裝滿一籮筐誒,山下的桔梗搖曳喲,高歌一曲祈願豐…豐年一年又一年勒…”
李舜臣的聲音有些悲愴,殺了一夜的李舜臣,甚至嗓音有點沙啞,但唱著唱著,李舜臣所率的軍兵,都是淚流滿麵,因為朝鮮人知道這首歌唱的是什麼。
李舜臣終於停下了自己的哼唱,站了起來,抽出了自己的戚家軍刀,這是陛下賞賜給他的佩刀。
李舜臣拖著刀,一邊走一邊說:“李昖,你不知道,朝鮮人過冬全靠這桔梗,所以才有了這首歌謠。”
“我們去打秸稈的時候,就會唱這首歌,父親母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凍死的時候,我們就唱著這首歌,送他們走,希望他們下輩子不要做朝鮮人了。”
“做朝鮮人,實在是太苦了,我們靠秸稈取暖,餓的時候要吃土,吃完就死了,但是餓啊。”
“大明以前閉關鎖國,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現在全麵開海了,你沒有跟上大明的腳步,我不明白,朝鮮寧願設立倭館跟倭國通商,都不設立大明館,這是你的第一罪。”
“強敵在側,你倒行逆施,不僅不振武,還要行軍籍收布法,朝鮮八道武備不振,倭寇蜂擁而至,無兵可用,無人可遣,這是你的第二罪。”
“倭寇打進來了,你三戰三逃,棄漢城,棄開城,棄平壤,失去了主心骨的朝鮮軍,大敗虧輸,一潰千裡,短短月餘時間,朝鮮被攻滅,大部分人都做了亡國奴,這是你的第三罪。”
“好不容易大明軍肯來馳援,你或者說你們,百般阻撓,不提供任何的糧草給大明軍,對於你而言,倭寇不能贏,大明也不能贏,你就想做朝鮮王,卻沒想過朝鮮人做了亡國奴,這是你的第四罪。”
“你在平壤宮城裡給倭寇寫信,被我抓到了,要不是陛下沒有聖旨,你跟倭寇暗通曲款,我就把你打死了,當時我隻打斷你一條腿,勾結倭寇,這是你的第五罪。”
“今天,你夥同倭國奸細,焚毀大明軍糧草火藥,試圖左右夾擊為朝鮮征戰的大明軍,作為藩屬國君你不忠不孝,作為朝鮮王,你不義,這是你的第六罪。”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朝鮮廢王李昖,目眥欲裂,看著渾身是血的李舜臣,厲聲喊道:“那咋了!”
“我是朝鮮的王!我命令你,放下武器,燒毀大明軍糧草!”
“呼。”李舜臣吐了口濁氣,李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亡國奴,李昖有個妃子封號仁嬪,出身水原金氏,金仁嬪有身孕,已經臨產,因為行動不便,李昖逃跑的時候,將金仁嬪丟棄。
倭寇抓到金仁嬪後,金仁嬪已經生產,倭寇將孩子溺死後,讓哺乳期的金仁嬪,給小西行長的狗喂奶。
這是陳天德這個海防巡檢在漢城親眼所見的苦難,陳天德看不到的苦難更多,金仁嬪最後不堪其辱,投井自儘了。
而作為一個丈夫、作為父親、作為國君,李昖臨陣脫逃了。
李舜臣站直了身子,雙手架起了刀,大聲的說道:“眾將士聽令!”
“朝鮮廢王李昖勾結倭寇,意圖顛覆,不忠不孝不義,我命令,殺死一切顛覆國賊!”
“殺!”
李舜臣喊出殺的時候,帶著軍兵就衝了上去,已經被包圍的李昖、宗室、文武兩班,慌不擇路的想要逃跑,但是他們背後就是一堵牆,翻不過去的牆。
李舜臣沒有把難題交給軍兵,而是一馬當先,率先砍殺了一個過去高不可攀的文武兩班貴族,李舜臣也不管是誰,踏了過去,率軍兵繼續前進,其他軍兵見狀,立刻蜂擁而上,開始了血腥的屠戮。
“噗。”
李舜臣手中的戚家軍刀,砍下了李昖的肩膀,刀從肩膀砍下,劃到了腹部,血液四濺。
李昖一條腿斷了還沒好利索,他根本沒辦法逃跑。
“你怎麼敢!”李昖沒有感覺疼痛,不敢置信的看著巨大的傷口,血流如注,顫抖著說道。
“我有什麼不敢的。”李舜臣舉起了手中的長刀,頓了頓,用力揮下,砍在了李昖的另外一個肩膀上,又是劃出一道巨大傷口,他已經殺了一晚上了,有點力竭,但殺一個李昖完全夠了。
“你怎麼敢,咳…啊!”李昖這才爆發出了哀嚎聲,疼痛感現在才傳來。
“真的是聒噪啊!”李舜臣啐了口,下腰雙手持刀,丁字步探出,上砍,轉身用力下砍,一整套刀法行雲流水,他的第一刀砍在胸腹部,第二刀帶著呼嘯之聲,砍在了李昖的脖頸上。
李昖還在驚訝,隻是視角一歪,天旋地轉後,在一片血紅色中,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李昖死了。
李舜臣微微皺了皺眉,李昖的腦袋隻砍掉了一半,另外一半還在脖子上掛著,顯得有點詭異。
這個丁字回殺是他在大明學到的武藝,陛下操閱軍馬的時候,李舜臣請教大明皇帝學來的,如果讓大明皇帝來,這一刀就把李昖的腦袋砍下來了,李舜臣親眼見過,大明皇帝這丁字回殺,能把海碗粗的木樁砍斷。
一想到大明皇帝的弘毅,沒有什麼天賦,硬生生把自己練到合格將領的地步,再看看這個貪生怕死,隻管自己的李昖,李舜臣就氣不打一處來。
李舜臣再次下壓,又補了一刀,徹底將李昖的腦袋砍了下來,提在手裡,李昖的屍首,一定要送到大明京師,驗明正身的,再怎麼說也是大明冊封的王室,是死是活,要有個準信兒。
“殺!殺!殺!”
喊打喊殺的聲音充斥著整個義州城。
李舜臣鎮壓了朝鮮王李昖的叛亂,王發動叛亂這件事比較離奇,看起來有點不太符合邏輯,但就是這樣發生了。
又經過了一天的時間,李舜臣才完全清理乾淨了叛軍,開始盤點損失,一共損失了三萬斤的火藥和六萬石的糧草,主要是火藥庫爆炸的時候,把一個糧倉燒毀了,忙於平叛的義州軍,沒工夫救火。
義州存了二十萬斤的火藥和四十萬石糧草,這個損失,真的不算太大。
讓李舜臣比較意外的是,雖然廢王李昖調動了一部分的義州軍,但即便是被調動的義州軍,大部分都是出工不出力,就是人去了,但李舜臣所部一到,直接望風投降了,非常絲滑,平叛的過程沒有任何的阻力。
義州軍大約有兩萬四千人,而李昖因為倉促發動,隻調動了四千人,就是這四千人,頑抗到底的也隻有一千多人,剩下三千人,全都投降了,這些頑抗到底的叛軍,多數還是文武兩班的家丁,不是義州軍。
即便是這些家丁,抵抗意誌也是非常的薄弱,被逮到之後,就會立刻馬上投降。
掌握了軍隊的調令,絕不等同於掌控了軍隊,軍隊也是由一個個個體組成的,不是將領發布一個命令,就任由差遣,死不旋踵的執行軍令。
殺倭寇肯定是拚死作戰,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血賺,殺三個光宗耀祖,但戚繼光要下令把槍口對準皇帝,有幾個人肯,那就難說了。
戚繼光不止一次強調,基於恐懼而非信念作戰的不義之戰,是非常難以取勝的,即便是贏了,也很難保證是真的勝利,而戚繼光對大明軍的要求是,軍事勝利與政治勝利。
李舜臣的確是這次平定叛亂的指揮者,但這也是大明軍政治勝利的結果,在這個殺良冒功蔚然成風的年代裡,大明軍的軍紀,對於所有朝鮮人都是一種幸運,大明軍在行軍的時候,甚至會避開莊稼。
人心所向,從來都不是虛妄。
李昖的失敗是毫無意外的,他連驛館、驛路都沒掐斷,讓情報能力更強的大明軍,把消息傳回了義州,讓李舜臣有了防備,李昖就注定要失敗了。
大明軍擔心李舜臣用的是苦肉計,但李舜臣選擇了結束了李昖的性命,大明也不用為難,不用沉江落水了,把這個稍微有點棘手的事兒,給辦的很利索。
在事後複盤的時候,李舜臣發現了點燃了火藥庫的是倭寇,而不是義州軍,義州軍在發動叛亂的過程中,麵對來自上級的炸毀火藥庫燒毀糧倉的指令,選擇了再看看,看看局勢,而不是立刻點燃。
這一支倭寇攻入了丙字庫,很快被附近的義州軍圍困,在倭寇見取不出火器、火藥之後,悍然點燃了這些火藥,引發了爆炸。
“傳我將令,全程搜捕倭寇,抓到後,都給大明送去,解刳院需要標本。”李舜臣開始了事後的清理工作,平叛是開始,對義州不忠誠於大明的倭寇和花郎,要進行全麵的清掃,防止類似的事情發生。
戚繼光並不知道義州發生的事情,到底有了怎麼樣的結果,他的眼中,隻有眼前的戰場。
倭寇躲在地利的王八殼子裡,大明軍開了幾次王八殼都是無果,但現在機會來了。
“加藤清正率部三萬,從漢城出發,已經行至碧蹄館。”墩台遠侯急匆匆的走進了大帳之內,報告了倭寇的最新動向。
“下令馬山館守備趙吉,無論如何咬住這三萬人,各部按計劃行動,大軍開始渡江。”戚繼光聽聞之後,立刻下令開拔。
倭寇方麵出動了三萬人,隻要咬住,大明軍主力趕到的時候,倭寇就是進退兩難,要麼拋棄這三萬人,要麼隻能馳援。
在戚繼光的規劃中,這是一場圍點打援的伏擊戰,旨在徹底消滅倭寇出城兵力,試圖收複仁川、漢城附近失地,前線軍兵要將敵人咬住。
在大明軍渡江的同一時間,仁川外島出現了大明水師的艦隊,大明水師比大明京營的速度更快,這是一次全麵進攻,在倭寇以為這是一次例行騷擾的時候,大明水師已經開始登陸仁川外島諸多海島。
天空碧藍如洗,萬裡無雲,大明艦隊的桅杆在天邊出現,在浪花之中若隱若現,很快,近千條船的身影還是從海麵下慢慢的露出(地球表麵曲率),如同突兀出現的海上城牆一樣,向著仁川外島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