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加到水肥裡,居然真的可以增肥,自然如此神奇。”馮保則是對精絕鹽感覺神奇,加的也不多,但就是有用。
“馮大伴還是把精力放在政務上吧,學學朕,皇家格物院搗鼓的東西,朕有的時候也不懂,天才的世界啊,咱們這人世間的人,是真的不懂,也難怪百姓們覺得格物院裡住的都是神仙。”朱翊鈞批複了奏疏,他都把精力放在了政務上。
天才的世界應該和凡人的世界不同,想必非常精彩。
“這裡有一本解刳院的奏疏。”朱翊鈞一愣,打開看了許久,解刳院有了大量的標本後,大明解刳院對一些過去有害的方子進行了全麵的禁止。
比如主藥為朱砂、雄黃、全蠍、炒僵蠶、甘草、鉛白霜的安神湯。
這裡麵朱砂的危害最大,因為這玩意兒就是汞,經過對標本的研究發現,汞根本無法新陳代謝出去,長期攝入會精神錯亂,瘋癲,不明震顫等等,然後集中在腎的位置破壞生殖能力。
而鉛白霜,則是把鉛磨成粉,人體大量攝入鉛後,會昏昏欲睡,長期服用鉛白霜為主料的安神湯,鉛同樣會堆積在腎臟裡,而且跟汞一樣的危害,貧血、溶血、大腦小腦萎縮、胃潰瘍等等。
朱砂、鉛白霜都不便宜,窮民苦力吃飯都成問題,甚至一些勢要豪右都買不起這玩意兒。
孩子鬨的厲害,打一頓就好了。
解刳院大醫官李時珍說到這裡,十分悲痛的告訴陛下,有一個群體,很有錢,也不愁吃穿,而且孩子哭了不能打,需要經常服用鉛白霜為主藥的安神湯,這個群體就是大明皇帝和皇子皇孫。
一些個皇子公主,很鬨騰,在宮裡上躥下跳,夜裡嚎啕大哭,打又打不得,罵也罵不得,所以鉛白霜為主的安神湯,在宮裡會被大量運用。
而且李時珍認為,大明皇帝普遍短壽,可能和尊貴的身份,大量服用鉛白霜為主的安神湯有關。
大明繼承法是嫡長製,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不生嫡,所以皇子的身份越尊貴,攝入的鉛白霜就會越多,隻要有孩子的家長,都很清楚,孩子哭鬨是免不了的,打不得,就隻能一碗安神湯下肚了。
李時珍還特彆指出,查宋代藥典,就已經有鉛邪入體,氣滯血瘀,還有祛瘀解毒湯,但因為胡元入主,很多舊典都斷了,自從解刳院設立之後,遍訪大醫,尋找舊典才算是補齊。
經過解刳院對標本的研究,祛瘀解毒湯隻是個安慰劑,沒有什麼作用,鉛依舊會留在腎臟裡。
李時珍更是直言不諱的說,查太醫院舊案,至高無上的大明皇帝,小時候也喝過鉛白霜為主的安神湯,而現在陛下沒事,完全是因為大量運動加速新陳代謝有關。
陛下尚武,把幼年時的鉛都排了出去。
這些都是壞消息,好消息是,自解刳院設立起,鉛白霜就被革除在藥典之外了,對這些汞、鉛,金屬類的藥草進行了完全禁止。
“陛下,發兵太醫院,誅九族吧!”馮保麵色十分沉痛的說道,隻有這個解決辦法了。
“不用,要怪就怪南宋亡國了吧,畢竟胡元這百年,是萬事凋敝,丫頭呢,把丫頭叫來。”朱翊鈞沒有同意兵發太醫院,而是讓人把王皇後找了過來,一時情急,朱翊鈞連娘子都不喊了。
怪太醫院的太醫嗎?宋朝時候就已經確定了這東西是有害的,南宋滅亡後,很多過去形成的經驗,並沒有順利傳承下來,一如當初祖衝之父子的《綴術》失傳一樣。
“參見陛下,陛下何事如此急切?”王夭灼匆匆趕來,麵色凝重的問道,陛下素來淡定,泰山崩於麵前巋然不動的雄主,從沒有如此火急火燎的慌張。
“你看這個。”朱翊鈞把奏疏遞了過去,他當然知道鉛的危害,但他從來不服用什麼安神湯,也壓根不知道大明仍在以鉛白霜入藥,也不太清楚孩子們是不是服用了各種古怪的安神湯。
王夭灼看完奏疏,反倒是鬆了口氣低聲說道:“啊,夫君勿擾,孩子們不用安神湯,都是直接揍,治兒就天天挨揍。”
“為何?”朱翊鈞鬆了口氣,疑惑的問道。
王夭灼笑著說道:“這不是尚節儉嗎?這鉛白霜置辦起來太貴了。”
“娘子膽大包天,居然揶揄朕!”朱翊鈞見王夭灼如此輕鬆,還能說俏皮話,顯然是真的不用這些安神湯。
“其實不是尚節儉,是娘,太寵孩子們了,含在嘴皮怕化了,捧在手裡怕跑了,這怎麼能行呢?這治兒眼看著要到上學的年紀了,再這麼嬌慣,恐怕變成了無法無天的天生貴人。”王夭灼整日裡跟在夫君身邊,夫君看的,她都看。
階級論第四卷的手稿,她已經看過了。
朱翊鈞可不是威脅張居正,他真的在寫第四卷,他是皇帝,金口玉言。
王夭灼真的是見識到了隔代親,不光是李太後,陳太後也是,兩宮太後寵溺孩子們,王夭灼也要一起寵,那才是縱容皇子成為禍國之主。
王夭灼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笑顏如花,坐在了朱翊鈞的身旁,低聲說道:“潞王小時候可是個混不吝,仗著娘寵他,天不怕地不怕,隻怕夫君,因為夫君真的揍他。”
“潞王六歲那年,往宮婢的碗裡撒尿,讓宮婢們喝,還說是賞賜,他權當是玩耍,結果夫君知道後,直接飽揍了他一頓,還專門跟他講世宗皇帝被宮女刺殺的舊事,嚇得潞王好幾天睡不著覺。”
“娘知道,也隻說了句慈母多敗兒。”
小孩不知道對錯,沒有任何懲罰的時候,說教根本記不到心裡去,其實李太後和陳太後也知道,慈母多敗兒的道理,但就是舍不得。
朱常治背乘法口訣表(秦代就有),就是不好好背,被王夭灼一頓飽揍,才肯好好背,徹底背熟,因為不認真做事,就會有懲罰。
皇帝有點不太方便揍朱常治,因為即是父子也是君臣,而且朱常治作為嫡長子,這太子的位置幾乎是板上釘釘,王夭灼就沒那個顧慮了,王夭灼可不能看著自己兒子太子位,被彆人奪了去。
王夭灼入宮之後,陛下就已經是現在這種心性了,陛下的成長經曆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那時候主少國疑,陛下肩負日月,江山社稷係於一身,壓力很大很大,十歲就要裝大人的樣子活著,隻有每五天,陛下在文華殿偏殿聽她彈奏,才能放鬆一下。
那時候,王夭灼在皇帝身上感受到的情緒就隻有孤獨,與世隔絕的孤獨。
但潞王這個混世魔王,可是皇帝一點點培養出來的,潞王監國,看起來沒什麼大的功勞,但國事處置十分得當,能做什麼該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潞王一清二楚,能把國監好,這本身就是大功一件了。
潞王的成長經曆,就非常有參考價值了。
“陛下,那黎牙實又編排了三個謠讖。”馮保覺得黎牙實已經變成賤儒樣子了,直接當著皇後的麵,講黎牙實的壞話,但凡是賤儒文官,全都要出重拳。
黎牙實編了三個大明笑話。
“幾個?”
“三個!”
馮保將一本奏疏找了出來,遞給了陛下。
“他瘋了?!”朱翊鈞打開了奏疏,看完之後,一拍桌子說道:“日後編一個送他進北鎮撫司住十天!這三個,給他住三十天,慣的他!”
“不是會編排嗎?讓他可勁兒的編!最好待在裡麵不要出來了!”
之所以不砍頭,就是因為黎牙實說的實話。
第一個笑話是:一個人掉進了護城河裡,拚命呼救,沒有人路過,當他快要被淹死的時候,忽然靈機一動,大聲的說:我欠了十文錢的稅!兩個稽稅緹騎,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立刻跳進了護城河裡把他救了出來,並且令其補繳了稅款。
第二個笑話是:一個江湖大俠刺殺了一名晉商,因為武功高強,手段老辣,沒有留下任何的證據,衙役、捕快輪流出動,都無法找到他的影蹤,這晉商發了天價的懸賞,江湖豪客都在追緝,但始終無法找到,忽然,他就被捕了,因為他購買的兵刃,沒有納稅。
第三個笑話是:一個富商已經病入膏肓,彌留之際,交代完了後事,撒手人寰,忽然又睜開了眼,風風火火的跑到了稽稅院,補繳了利得稅,才回到床上躺下,放心離去,他已經用掉了兩次豁免權,如果不交稅,就會被抄家。
這三個笑話諷刺的都是一件事,稽稅緹騎明明是大明重要的偵緝力量,而且偵緝能力極強,可謂是無孔不入,死亡都無法避免,但稽稅緹騎隻管稽稅,不管其他。
稽稅院要是除了稽稅,彆的也要管,那很快就會變成宗教裁判所,而且朱翊鈞還沒有收回的辦法,最後就會變成藩鎮割據。
“夫君,我去寢殿等陛下。”王夭灼看桌上的奏疏,就知道陛下還有國事,便揮了揮衣袖選擇離開。
淩雲翼的船在九月中旬,抵達了漢城,仁川收複之後,大明軍的船隊可以直抵漢城,戚繼光早就在漢江碼頭上等候。
“這裡原來是什麼地方?”淩雲翼路過了一處館閣,看到了一副對聯,示意前往景福宮的車輛停一下。
館閣上有一副對聯,上聯是:大丈夫效命沙場磨長槍,下聯是:小女子獻身家國敞蓬門,橫批是舍身報國。
戚繼光歎了口氣說道:“倭寇在漢城弄出來的最大茶室,就是軍妓,大明軍趕到的時候,把那些婦人解救了出來,近百名軍妓,有十幾名婦人都跳了漢江自殺了。”
“等漢城收拾乾淨了,就把這裡推倒重建。”
淩雲翼讓車輛停下,站在門前,看了半天,不住地點頭說道:“不要推倒重建!把這裡重新收拾出來,就把丙戌倭患死難悲祠,設立在這裡!讓朝鮮人時時刻刻,隨時都能知道,當亡國奴是何等下場!”
“李昖有個妃嬪懷有身孕,後來倭寇來了無法走脫,給小西行長的狗喂奶這件事,立個雕像,就立在進門的地方。”
“嗯,這地方四通八達,而且離漢江碼頭不遠,最是合適。”
“這不太好吧,這不是在朝鮮人心口撒鹽嗎?”戚繼光眉頭緊蹙,淩雲翼和梁夢龍確實有點不同。
淩雲翼非常肯定的說道:“不撒鹽怎麼記得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