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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四章 最後一把米(2 / 2)

“加租加不下去,石誠吾開始要年例,就是每年過年,這些佃戶要孝敬他,這佃戶又開始出走。”

朱翊鈞看完奏疏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激起了民變。

這石誠吾加租不成,要年例又不成,這個機靈鬼靈光一閃,想出來個好伎倆,辦賭坊。

這事他一個人做不成,他就找了三縣的縉紳,一共六家,都辦起了賭坊,這不出三年,佃戶人人欠了縉紳的錢,這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每個人都一樣,欠了錢,就底氣不足,到這一步就好辦了,自萬曆九年起,石誠吾為首的三縣縉紳,就開始加租,除了加租之外,還開始索要年例。

“這個石誠吾!反了他了,朕的聖旨都敢違背!”朱翊鈞看完了奏疏,已經出離的憤怒了。

辦賭坊、加租、索要年例,還能說是偷偷摸摸的乾,他居然敢公然違抗聖旨!

朱翊鈞有明確聖旨,晚造豆麥、油菜、薯芋、及薑菜之利,例不收賦收租,不得有違。

百姓種植番薯是不收稅的,朝廷不收稅,地主就沒有名義收租,所以常田一般不種番薯,地主也不讓,多數都是荒地種番薯,番薯是救荒糧,是為了活命的救命糧。

這不收番薯的稅,已經執行了十四年了,隻要是番薯推廣到的地方,都知道這個禁令。

石誠吾辦賭坊、加租、年例之外,還要收這些晚造糧的租!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晚造糧租,徹底激起了民憤,皇帝老子都不收,你一個縉紳也要收!

佃戶萬乾倡、連遠候、鄭三萬等人,糾集佃戶,號曰田兵,攻破瑞金後,再邀三縣佃戶共起抗租。

馮保俯首說道:“陛下,田兵攻下的三縣,衙門還在,驛傳暢通,還能跟巡撫衙門書信往來。”

“田兵要求立盟,盟約為減租、除年節等項舊例、關閉賭坊、請均田令、鋤奸,隻有朝廷答應了立盟約,三萬田兵才會歸田。”

其實田兵這樣要求是非常危險的,正常情況下,皇帝會派兵來鎮壓,而不是答應他們的訴求。

但陛下不一樣,百姓們又不是閉目塞聽,一點事都不知道,從廢除賤奴籍的操戈索契、到浙江九營嘩變,再到沈仕卿帶著佃戶反抗,高喊告訴我娘,我不是孬種,皇帝做出過一次次的選擇,才讓田兵選擇等待聖命。

從寧都、瑞金、寧化三縣知縣,到贛州府知府,再到江西左右布政、參政,江西巡按、江西巡撫,這麼多臣子,在奏疏裡都不敢說,其實這田兵之亂,有一部分原因是皇帝慣的。

皇帝慣的事情很多,但有一件事最重要,皇帝在浙江搞均田,搞得風生水起。

浙江還田的消息傳到了江西,江西佃戶一看,自己這邊非但沒有還田令,這些個縉紳還想方設法的加稅、年例、賭坊,連晚造糧也要抽租,都是陛下的子民,怎麼如此天差地彆,才最終鬨了起來。

“江西布政使餘立、按察使王象坤,參政蔡國珍的奏疏說,他們為了不讓民變進一步擴大,已經暫且答應了下來,可田兵仍然不肯退去,非要見到聖旨才肯罷休。”馮保告訴了皇帝地方的處置。

地方答應了,不答應田兵條件,反而派兵鎮壓田兵,這地方大員怕皇帝派京營把他們鎮壓了,那京營的口號是:上報天子,下救黔首。

而且田兵目前也沒有衝擊衙門,隻是將辦賭坊的三個縉紳之家的人給抓了起來,派兵鎮壓,激化矛盾,江西亂起來,亂兵可能不會殺了這些地方官,但陛下一定會。

答應下來,防止動亂進一步擴大,才是唯一的選擇。

浙江台州知府李弘道的下場,告訴江西地方官員,這種動亂,想捂蓋子是不可能的,遍布各州府縣的稽稅緹騎一定會奏聞皇帝陛下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田兵還是不肯褪去,仍然占據了三縣各要道、市集、衙門也被堵著,在這些起事的佃戶眼裡,地方狗官答應的根本不算數,皇帝答應的才作數!皇帝答應的事兒,這些狗官才不敢違背!

張居正、王崇古、王國光、沈鯉等閣臣的浮票,態度還是很一致的,請皇帝聖旨。

閣臣的意見是還田令既然在浙江起了頭,那就不可避免的會向整個大明腹地推行,即便是現在沒有執行還田令的條件,也要減租,降低地主從土地上的獲益。

王國光的意思明確,隻有減租,才能讓這些鄉賢縉紳放棄土地租稅,轉向工商業投資和發展,才能讓強人身依附生產關係,轉向大規模自由雇傭生產關係,才能完成小農經濟蛻變到商品經濟。

鄉賢縉紳這些地主,是生產力、生產關係進步的阻力。

“下旨江西,對了,把這三個辦賭坊、收年例、還要收晚造糧的縉紳,統統給朕押到京師來!”朱翊鈞選擇了認可內閣的意見。

很多事看似有很多選擇,但其實萬曆維新走到今天,朱翊鈞隻有一個選擇,走下去。

田兵的要求,唯一比較困難的其實是還田令在江西執行。

還田令的執行是需要一定基礎的,其中最大的基礎就是佃戶們意識到這是朘剝,這樣朝廷才能有底氣去支持,而田兵們這麼一鬨,還田令最大的基礎就有了。

但這不代表還田令就可以著手推動了,江西的情況比浙江要糟糕很多,浙江有九營,浙江衙門有的是銀子,多到要修浙東運河的地步,但是江西比浙江窮,而且沒有九營,要執行還田令,沒有那個條件,強行推行沒有意義。

“這三個縣的縣令是乾淨的嗎?朕以為不是。”朱翊鈞看著奏疏,麵色凝重的說道:“石誠吾為首的三家縉紳,搞賭坊、加租、收年例,最後逼出了民亂,縣令能不知情?”

“這裡麵要是沒有故意包庇,朕這個皇帝也不要做了。”

“貪墨點銀子也就罷了,搞出民亂來,就是罪責了。”

為虎作倀,倀鬼背後是老虎,這三家縉紳搞成這樣,要是沒有地方衙門給他們撐腰,他們不敢做的如此過分。

朱翊鈞從奏疏上看不出什麼,他下的聖旨也是安撫百姓,他需要稽稅緹騎的塘報,再做出進一步的決定。

沒有讓大明皇帝等得太久,因為驛路並沒有斷絕,所以緹騎的塘報和地方官吏的奏疏,是前後腳抵達了京堂,大明皇帝和京堂百官,才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

賭坊、加租、索要年例、收晚造糧租,都是這次田兵之亂的背景,其實大明百姓兩百多年,也都是這樣過來的。

真正把百姓怒火點燃的是,寧都縣衙役夥同石誠吾家丁下鄉收租,暴力收租的時候,出了人命。

鄉民找到了村裡的耆老,請耆老主持公道,耆老拿出了潘季馴還在江西時的政令,潘季馴在江西收租是問田主收租,而不是問佃戶收租。

當時潘季馴舉著刀逼迫鄉賢縉紳低頭,潘季馴已經到綏遠五年了,鄉賢縉紳們不願意再繼續承認地租裡包括朝廷稅賦了。

村裡的耆老拿著潘季馴當年的榜文,不肯交額外的田賦,縉紳的田,田賦都在地租裡了。

這推搡之間,石誠吾的家丁,把耆老給推倒在地,好巧不巧,耆老磕在了石頭上,六十多歲,就這樣走了,怒火才徹底被點燃。

收稅就收稅,殺人要怎樣!

已經消停了十多年的衙役下鄉收租,才是導致民亂爆發的直接原因。

“朕的鬥爭卷還是說的很明白,這些人能夠讀一讀階級論的第三卷,也不會折騰出這些事了。”朱翊鈞繼續翻閱著塘報對著馮保說道。

馮保思索了片刻說道:“陛下的意思是,最後一把米?”

朱翊鈞聞言點頭說道:“對,就是說矛盾和鬥爭的突然性,但是念經的話,有些晦澀,你這個最後一把米的說法非常貼切。”

最後一把米是個貼切的說法。

矛盾和鬥爭的爆發具有突然性。

縣令、衙役、鄉賢縉紳、家丁,並不想把窮民苦力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因為曆史無數次證明了,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天傾地覆的時候,窮民苦力是會反抗的。

而佃戶們一直在忍讓,佃戶自己在勸自己。

賭坊是賭徒自己無法克製自己的貪欲;加租是以前收那麼多,現在是恢複;年例是孝敬,畢竟縉紳們手裡的田契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收晚造糧租,這山水之間,每一寸都是有主的。

直到村裡的耆老,死在了麵前,自我欺騙徹底失效,從溫順任人欺負,到拿起一切能拿起的武器進行反抗,在片刻之間就變成了無法收場的巨變。

浙江台州府知府鎮壓佃戶的時候,也是這樣,李弘道到死都沒想明白,這些溫順的佃戶,為何突然就開始反抗了?

土地所有者或者權力擁有者,鄉賢縉紳、勢要豪右、衙門朝廷,不能清晰的知道並決定穀租、槁稅、私求,到何種地步才是極限,不清楚自己索取的是不是百姓米缸裡的最後一把米。

原因也非常簡單,因為肉食者不參於勞動,所以不能正確的衡量勞動所得,也意識不到這些米糧已經是最後一口了,肉食者往往覺得還能再壓榨一些出來,滿足自己對物質、財富的占有欲。

朱翊鈞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說道:“鄉賢縉紳、勢要豪右、包括衙門朝廷,都覺得還能再要一點,百姓還有油水,還能再榨一點,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把手,伸向了百姓米缸裡最後一把米。”

“同樣,窮民苦力也不知道自己忍耐的極限在哪裡,再忍一忍,是多數人的選擇,可在某些事情突然發生時,那根線就繃斷了,隻能選擇抵死反抗,然後由點及麵,燒遍整個大明。”

“等到反應過來為時已晚,後悔莫及了。”

第三卷鬥爭卷,最終都會導向那個自然而然的推論,大明必亡。

矛盾激化的突然性,讓鬥爭爆發的衝突,沒有明確的界限,無法預料,這種不可控,讓張居正無法接受。

但從另外一方麵來說,這其實是可以防範的,防止矛盾鬥爭激化到無法收拾的地步,要解決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不過分朘剝,留一口飯給百姓吃,就不會鬨到天崩地裂。

階級論的第二卷,講的就是分配。

“把這三個縣令也一道抓到京師。”朱翊鈞又下了一道明確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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