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哥哥越威風,他這個潞王才能越心安理得花天酒地。
“哥,你答應先生,稽稅院要有掌院事的,但是現在沒有了呢。”朱翊鏐想起了一件事,自己哥哥的信譽好的不得了,說要殺你頭,那是親自操刀前往,那個詆毀戚帥東征平倭的陳友仁,用生命為陛下重信守諾做了注腳。
但是有一件事兒,自家哥哥沒有履約,稽稅院掌院事。
“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你這小兔崽子,現在長大了啊,都敢揶揄朕了!”朱翊鈞直接給了朱翊鏐一個腦瓜崩!
小小潞王,居然敢揶揄大明至高無上的皇帝!
十萬人的出征並不簡單,其實會分為三個部分,先鋒、中軍和殿後輜重,光是先鋒出發,就到了下午,朱翊鈞一問,才知道今天出發的隻是先鋒,李如鬆和麻錦作為先鋒,率兩萬人先行,而中軍要在下午出發,殿後輜重會在第二天,而後糧草、民夫要整整出發十餘日。
征伐,從來都不是簡單的事兒。
朱翊鈞的午膳是在北土城大營解決的,朱翊鈞生氣朱翊鏐揭破自己老弟,喂了朱翊鏐一塊光餅,現在的光餅因為油多了些,已經不是那麼難以下咽了,朱翊鏐吃的津津有味,偶爾吃一次其實不難吃。
朱翊鏐其實偷偷咬過光餅,直接崩掉了他一顆乳牙,但是皇帝很早就以磨牙為理由啃光餅了。
下午的時候,朱翊鈞正式送彆了戚繼光的中軍。
“戚帥,朕還是那句話,大明軍輸得起,戚帥也輸得起,朝廷也輸得起,中山王徐達還輸過呢,勝負乃是兵家常事,打不贏,咱們明年再打,土蠻汗輸不起的。”朱翊鈞叮囑著戚繼光,他許諾戚繼光可以戰敗。
戰敗又不什麼可恥的事,連徐達這等不世出的悍將,還輸過北虜,輸不恥辱,贏回來就是。
朱翊鈞之所以這樣說,完全是因為這次出戰的京營是組建的新軍,經曆過戰陣的老兵隻有一萬人,戰爭這種事,朱翊鈞也不是很懂,部隊的規模越大,調度起來越難,而且全都是新兵,今年打不贏也沒事,就當拉練了。
誰讓大明血條長呢,大明可以輸很多次,土蠻汗也好,俺答汗也罷,隻要輸一次,就徹底輸光了。
“臣謝陛下隆恩,臣儘量不敗的那麼難堪,不讓陛下為難。”戚繼光答應了下來,驅馬離去。
人一旦傲慢,就是失敗的開始,戚繼光始終對戰場保持著敬畏之心,未慮勝,先慮敗的他,反而立於不敗之地,勝利並不能讓戚繼光傲慢。
這就是大明皇帝可以完全信任的戚繼光。
“把潞王送回去,起駕去宜城伯府,若無事發生,明天早上廷議如常。”朱翊鈞臨上車的時候,對著馮保和張宏說道,宣布了自己的安排,不回宮,去宜城伯府下榻。
馮保人都傻了,皇帝這是要做什麼!現在戚繼光已經離開了大營,如果上次那種事再次發生,該如何是好?上一次有戚帥在側護衛,雖然沒有大事,但是皇帝傷了右臂,這次還要去?
“走吧。”朱翊鈞的車駕向著宜城伯府而去,傻眼的不僅僅是馮保張宏等人,還有等候的廷臣、朝臣們,王崇古很快的意識到了什麼,搖了搖頭去了永定毛呢廠,賤儒都是短視之輩,根本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怎樣的對手!
這膽大包天的小皇帝是賤儒能鬥的贏的?
張居正等在了宜城伯府門前,門檻全部拆掉了,他見到了皇帝的車駕,恭敬的行禮。
“免禮免禮。”朱翊鈞已經脫下了全甲,裡麵是武弁服,他下了車,笑容滿麵,陽光燦爛。
“先生,咱就是跑來躲個清閒,先生是不知道啊,那個彗星劃過天穹,這幫賤儒就跟過節了一樣,那奏疏鋪天蓋地的,朕看的那叫一個頭疼,就過來散散心。”朱翊鈞解釋了下自己為何來宜城伯府。
“陛下,不該來的。”張居正略顯無奈的說道,到現在西山襲殺案,張居正這個前元輔還沒有擺脫嫌疑,如果真的是張居正乾的,那現在張居正比司馬懿還危險,皇帝也是真的心大,就這麼過來了。
“朕來都來了。”朱翊鈞的笑容還是那麼真誠且陽光。
命重要還是新政重要,朱翊鈞的答案是新政重要,所以他來了。
張居正的嫌疑哪怕隻有1%,那朱翊鈞這個皇帝就不該來,皇帝從此之後,再不來西山宜城伯府,那麼幕後推動這一切的人,目的就達成了。
君臣猜疑鏈就完全建立,無論如何張居正的新政都會被阻撓,張居正就會政治性死亡。
不得不說,這西山襲殺案,發動的時機,實在是巧妙無比,隻要皇帝對張居正有一點懷疑,張居正政治性死亡就成為了定局,張居正就真的隻是西山宜城伯,再沒有機會回到大明權力的中樞。
在處理張居正致仕這一係列的政治波動中,朱翊鈞展現了他作為政客的冷漠無情,就像一台無情的政治機器一樣在運作,連自己的命都不當回事兒,這不是無情是什麼?
“先生,咱給先生帶來了一個好東西!”朱翊鈞神秘兮兮的帶著張居正走到了大駕玉輅的車後,車後是一排排的馬車,而為首的車駕是皇叔朱載堉。
“欽天監有大型望天鏡一台,陛下知道先生觀星,就弄了一台一樣的望天鏡給先生架設在府中。”朱載堉解釋了下他這一長串的馬車上帶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一台大型的望天鏡。
這玩意兒造價昂貴,即便是現在,一台也要五萬銀才能建好,朱翊鈞來看張居正,帶的禮物,非比尋常。
“臣謝陛下隆恩。”張居正人都傻了,皇帝曆來恩賞厚重,但是萬萬沒想到居然把國之公器給搬到他家裡。
大型的望天鏡一共有四台,皇家格物院一台、北衙欽天監一台、南衙欽天監一台,西山宜城伯府一台,就是朱翊鈞想用,也要到皇家格物院去,西苑寶岐司廣寒殿到皇家格物院也就一刻鐘的路。
可是張居正畫地為牢,出不了宜城伯府,朱翊鈞把本來要架設在廣寒殿的望天鏡送到了宜城伯府給張居正使用。
朱載堉去調試望天鏡,朱翊鈞和張居正說話,主要是抱怨,張居正在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自己親政後,很多事情都讓朱翊鈞非常惱火。
“賤儒們明係藐朕衝幼,朋興詆毀,欲動搖君臣之信,傾危社稷,借著天變,胡說八道,就該把他們舌頭給拔了。”朱翊鈞氣呼呼的說道,藐朕衝幼,朋興詆毀,可以說是朱翊鈞親政後的總體情況。
欺負皇帝年紀小,朋比為奸的借著天變詆毀皇帝的一切作為,朱翊鈞心情不爽,所以到西山來踏青,放鬆下心情。
張宏立刻補充說道:“先生在的時候,他們就不敢藐視陛下年紀幼衝,先生不在朝中,一個個都膽肥了。”
馮保和張宏看在眼裡,張居正在朝的時候,除了張居正可以喋喋不休之外,哪個朝臣敢讓皇帝這樣,那樣的?就是客星犯主座,張居正讓小皇帝修省,也是做做樣子,一年一百二十萬金花銀的零花錢,可是一分沒少過。
現在張居正這個大權臣不在了,這幫賤儒,開始吆五喝六,一會兒皇宮鼎建,一會兒佛塔靡費,一會兒聚斂興利,就差把亡國之君的名頭扣在皇帝的頭上了,比如處置禮部張程,就是罷官永不敘用,張程明明是受賄弄了一堆的歪瓜裂棗,卻被一些個賤儒描繪成了忠君體國的典型,張程乾的事被理解為了不讓皇帝沉迷於女色之中。
張居正聽聞眉頭緊蹙,他拳頭緊握,嘴角抽動了下,厲聲說道:“憑他們,也敢如此藐視陛下?好大的狗膽!”
張居正動了真怒,他雖然知道朝中的事兒,但是不知其詳,一聽皇帝委屈巴巴的補充細節,那股子睥睨的氣息一下子就出來了。
張居正其實很少發火,尤其是對朱翊鈞,在張居正看來,皇帝陛下做的已經做到了幾乎極致的地步,自從成祖文皇帝之後,哪個皇帝天天去京營操閱軍馬?就是比較頻繁的宣宗皇帝,那也是一個月見不到一次。
說是祖宗成法,其實是馬上得天下的成祖皇帝的個人成法罷了。
但是朱翊鈞做到了,所以張居正從來不對朱翊鈞發火,但是麵對張居正怒火的人,知道這股怒火的可怕。
王崇古真的有話要說,若不是張居正當初打疼了,王崇古現在的墳頭草都三丈高了。
張·傲天·居正,嘴一抽動,全天下的官吏都要抖三抖的主兒。
張居正很快就琢磨出不對了,就小皇帝的性子,誰能欺負得了他?
張居正還不了解小皇帝,有道爺的權術,那手段層出不窮,連張居正看了都瞠目結舌,有武宗敢為天下先的勇氣和擔當,有不可阻擋的銳利,這幫賤儒們能鬥得過皇帝?
“陛下也是說笑了,在陛下眼裡,賤儒聒噪不過是小事兒而已。”張居正睥睨的氣勢一收,變得溫和了起來。
“就知道騙不過先生。”朱翊鈞笑了笑,自己賣慘沒有得逞,張居正沒上當而已。
“每個月二十三號咱都會過來,成為常製,若是有膽子,來就是了。”朱翊鈞告訴了張居正他的計劃。
每月二十三號都過來,朱翊鈞說到做到,隻要動作越多,就越容易暴露出來,他在故意賣一些破綻,把人勾出來,然後將其族誅。
現在連戚繼光都走了,這幫賤儒還不出手,就真的太膽小如鼠了。
“先生,王崇古這廝入了閣卻不入閣辦事,呂首輔忙的不可開交,可有忠君體國之人,推薦任事?”朱翊鈞這次過來也是有目的的,增加閣臣人數。
王崇古太擅長自保了,入閣跟沒入一樣,呂調陽一個人有點獨木難支了。
“臣不在朝,不敢置喙。”張居正搖頭,他不想推薦閣臣,不是不肯為陛下分憂解難,而是這不是他的權責範圍,他現在是丁憂的宜城伯。
“朕打算讓馬自強和申時行入閣辦事。”朱翊鈞就知道張居正會這麼說,直接拋出了兩個人名。
馬自強,張居正的帝鑒圖說和四書直解,都是馬自強印的,而申時行更是張居正的門下,這都是張黨的核心人物。
藐朕衝幼,朋興詆毀是張居正回老家葬父親後回京後,萬曆皇帝跟張居正抱怨的原話,欺負他年紀小。武宗皇帝天天泡在京營裡,可是武宗皇帝不進行大閱,也不操閱軍馬,更像是躲清靜,豹房和宣府行宮,就是武宗皇帝的家。求月票,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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