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巾,指的是官僚,就是當官帶的頂戴,李幼滋在這裡專門用大頭巾這個詞,罵賤儒類犬。
賤儒是儒家至聖先師荀子罵冥頑不靈的腐儒的話,可不是朱翊鈞專門為賤儒起的名字。
“兵部部議,請恩命升兵部右侍郎曾省吾,為本部左侍郎,處置部事。”呂調陽又拿出了一本奏疏,說起了重大人事調動,兵部右侍郎曾省吾升左,處置部事,譚綸這是給自己找好了接替的人。
這個曾省吾,嫻將略,善治邊,萬曆元年劉顯父子平定都掌蠻時的總督軍務。
曾省吾也是簪纓之家,洪武年間,曾省吾的先祖曾永四,在彭澤常遇春手下參軍,參加了朱元璋和陳友諒的鄱陽湖決戰,曾永四留在了湖廣為世襲軍戶。
曾省吾的父親曾璠是進士,他的爺爺曾輝也是進士,他的曾祖父曾遜也是進士,可謂是詩書禮樂、簪纓之家,曾省吾和王世貞這個簪纓之家不同的是曾省吾是軍戶出身,和張居正是莫逆之交。
“少司馬督師蕩平都掌蠻,先拔淩霄峰,再破九絲老巢,西克都都岩,以除腹背之虞;又北搗雞冠嶺,以絕咽喉之扼,嫻將略,善治邊,萬曆三年六月入京為右侍郎,提督陝西、甘肅、延綏三邊軍務,多有建樹,今日起為兵部左侍郎,下章吏部知道。”朱翊鈞寫好了朱批後,直接念了出來,他對曾省吾的稱呼是少司馬。
譚綸是兵部尚書是大司馬,而曾省吾是少司馬,負責兵部事務。
“臣遵旨。”吏部尚書萬士和,就是個應聲蟲,這是朝臣們對萬士和的評價,皇帝說啥,他應啥。
這麼重大的人事任命,萬士和作為吏部天官太宰,愣是一句自己的意見沒有,皇帝朱批,他就同意,完全沒有自己的主見。
平定都掌蠻一戰,在山窩窩裡打的,主要戰略就是先拔硬寨,然後大水漫灌,都掌蠻可是從先秦一直活躍到了萬曆年間,和大明互動了兩百多年,終於在摩擦中,消失不見,如今隻留下了懸棺,證明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這一仗,不好打,人家都掌蠻從先秦活到了萬曆年間,那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那就是十萬大山的崇山峻嶺。
曾省吾督師,當得起一聲少司馬。
“合一眾附逆案,刑部奏聞,共逮捕教士三百二十七人。”王崇古作為次輔,開始彙報封閉五日專項整治行動的成果,合一眾在京師的據點被拔出了七個,共抓捕教士三百二十七人,所有在京合一眾教士無一幸免,全部被捕,解救百姓一千二百餘人,其中有五十七個即將分娩的孕婦。
雷霆萬鈞的專項抓捕行動,切實的保障了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維護了社會的穩定,有力的打擊了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
摟草打兔子,抓了三十六名北虜的細作,抓了七人配合北虜細作的內鬼,其中四人是商賈,三人是縉紳,被解救的這些個孕婦,都是合一眾要取臍帶血求長生的受害人。
“什麼時候可以查補清楚?”朱翊鈞詢問王崇古,這個案子要辦多久。
王崇古俯首說道:“陛下大婚之前。”
“如何處置?”朱翊鈞再問。
王崇古言簡意賅的說道:“殺。”
這已經很快了,王崇古趕在皇帝大婚前,把這些人殺了祭天,就是給皇帝的賀禮,他送禮陛下不要,他送銀子陛下要他寫字據變成了投資,賺了還要分紅,王崇古隻好送人頭了。
陛下大婚是個關鍵的時間節點,大婚之後,皇帝就不能說自己德涼幼衝了,畢竟已經成婚。
大婚之前,晉黨必須要把買命的銀子送到皇帝的手裡,否則大婚之後的陛下已經成丁,到那時候,再想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完全沒有了可能。
“諸位有何異議?”朱翊鈞看向了群臣,這一下又是三百多顆人頭落地,這種處斬的規模已經超過了嘉靖、隆慶年間,殺孽極重。
“依大明律:禁止師巫邪術條,凡師巫假降邪神,書符呪水,扶鸞禱聖,自號端公、太保、師婆及妄稱彌勒佛、白蓮社、明尊教、白雲宗等會,一應左道亂政之術,或隱藏圖像、燒香集眾、夜聚暁散、佯修善事、扇惑人民,為首者絞。依《問刑條例》詐偽篇、大明會典告訴篇,數罪並罰,首惡宿淨散人蘇權,當磔於市,以收威嚇之效。”王崇古詳細的解釋了下司法條目。
按照大明律、問刑條例、大明會典,邪祟必須死。
磔就是淩遲,大明的淩遲在萬曆年間,從市集轉移到了解刳院裡,算是一種進步,畢竟血淋淋的場麵,被關到了那個小院子裡。
王崇古援引了法律條文,這些人被抓就隻有一個下場,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哪怕是朝中正三品的大員羅汝芳支持,也隻有這一個下場,必死無疑。
“羅汝芳怎麼辦?”呂調陽問到了羅汝芳的下場。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循舊例,讓他認罪自殺吧。”
“臣等遵旨。”群臣們見所有事情已經落下了帷幕,選擇了離開。
朱翊鈞開始對潞王講筵,在用過了午膳之後,朱翊鈞帶著潞王去了北鎮撫司衙門,送羅汝芳上路。
“哥,乾清宮焚毀後,為什麼不去慈寧宮住?娘親一個月才能看到哥兩次,念叨過很多次,這乾清宮修好了,哥還在西苑住著,聽娘親說,大婚之後,也還在西苑住著,是這樣嗎?乾清宮不都修好了嗎?”在路上,潞王朱翊鏐說起了自己的疑惑。
乾清宮焚毀後,皇帝哥哥住西苑,乾清宮修好了,皇帝哥哥還住西苑,這乾清宮不是白修了嗎?
大婚之後,還住西苑,那王崇古拚死拚活,自己墊資趕工期,不都是白忙活嗎?
“咱要是崩了,龍馭上賓,你切記,就住西苑,知道嗎?那兒安全。”朱翊鈞選擇了實話實說,整個皇宮龍潭虎穴,隻有道爺住過的西苑,才是安全的地方。
“當皇帝有什麼好的!”潞王朱翊鏐今年十一歲了,他已經能聽明白這話裡話外的忌憚之意了,雖然不敢明火執仗,可是暗殺接踵而來。
“嗯?”朱翊鈞第一次發現這小子,對皇位不感興趣,不僅不感興趣,甚至有點厭惡。
朱翊鈞一直把這混小子當儲君在培養,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國不可一日無君,武宗絕後,道爺單傳,隆慶皇帝就倆兒子,朱翊鈞甚至還擔心過日後兄弟鬩牆,為了個皇位打的天昏地暗,這可是至高無上的皇位,唯我獨尊的皇帝。
朱翊鏐不感興趣也就罷了,甚至表現出了厭惡的情緒,讓朱翊鈞實在沒有預料到。
“做皇帝不好?”朱翊鈞試探的問道。
“不好,要做明君會很累,做昏君又很憋屈,天天被人罵,一點都不好。”朱翊鏐勇敢的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哪怕挨揍他也要說出來!
當親王,花天酒地不思進取是顧全大局,當皇帝,則完全不同。
“哥這麼辛苦,大明的頹勢都無法挽回的話,我就更不行了。”朱翊鏐兩手一攤,在他看來,皇兄已經做到了極致,自己上去隻會做的更差,那培養自己有什麼意義呢?
朱翊鈞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對,可你還是要繼續學。”
他受過的苦,這潞王也要受一遍,真有了太子,就把潞王派到海外去開拓去,多大點事兒,國姓爺可以在外麵開拓。
朱翊鏐嘗試躲開培養,實在是太苦了,就習武一件事,每天都能把他給累趴下,可還是沒逃掉。
朱翊鈞帶著潞王走進了天牢裡,並沒有去見宿淨散人蘇權,而是找到了羅汝芳。
“拜見陛下,潞王殿下。”羅汝芳一看到來人,立刻打了個激靈,趕忙見禮,禮節周全,沒有絲毫的缺陷,表麵恭順就是這樣的臣子。
“外麵有人救你,要不要朕讓緹帥開個口子,你讓外麵的人搭救一下,朕在文華殿,你在這天牢裡,跟朕再鬥幾場法,看看到底是誰厲害?”朱翊鈞隨意的搬了個凳子坐下,笑著問道。
羅汝芳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他們哪裡是救臣,分明是拿著臣做文章罷了。”
“你知道就好。”朱翊鈞頷首。
羅汝芳在整個事件之中,一直在對付張居正,西山襲殺案下決策的是宿淨散人,羅汝芳一直惶恐不安,被抓了,反而睡了個好覺,他反對宿淨散人對王皇後的刺殺,理由是,若是和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王皇後真的一命嗚呼,那皇帝就會變的更不像人了。
朱標死後,朱元璋就變得極為可怕了。
“吃頓好的,就上路吧。”朱翊鈞看著羅汝芳,還是打算送他去死。
罪名有兩個,其一是違抗明旨聚眾講學,其二是南衙妖書案,假借海瑞之名,言張居正之過。
這都是皇帝的明旨,抗旨不遵,自然要斬,就事論事而言,羅汝芳在西山襲殺張居正、皇帝案中,不是主要責任人。
“臣叩謝陛下皇恩。”羅汝芳聽到了宣判,身形明顯晃動了一下,但還是撐著身子謝了恩,羅汝芳的家眷應該感謝皇帝,不是皇帝,即便是不落到族誅的下場,也是全家流放。
朱翊鈞一直在等,等羅汝芳狼吞虎咽的吃完了絕命飯的時候,朱翊鈞才開口說道:“你說,那王仙姑有沒有起死回生的仙術?”
“陛下說笑了,宿淨散人自己都不信。”羅汝芳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回答了陛下的問題。
“走吧。”朱翊鈞帶著朱翊鏐離開了牢房,兩名緹騎走了進去,掛上了白綾。
蘇權、王仙姑的尋仇是很沒道理的,王錫爵是自殺的,又不是朝廷威罰,皇帝下旨殺人,王錫爵是畏罪自殺,憑什麼跑來找皇帝尋仇,皇帝又不是他們的殺父仇人。
朱翊鈞看向了大明的南方,南衙緹帥駱秉良,正在主持遷南衙富戶入京之事。
這就是南衙富戶們擔憂的事兒,也是他們寧肯違抗明旨也要反抗的原因,他們必須要反抗,這是生存存亡的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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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