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盛傳,大明的明字來源於明教,其實這是無稽之談,禁止民間結社,斬殺邪祟,其實是中原一脈相承,為了維護穩定的管理方式而已,其實真的要追根溯源,還是當年的黃巾軍鬨得太大,中原王朝對宗教的管理格外的嚴格而已。
大明的明這個字究竟來源於什麼?是當麵被沉江的小明王?還是拜火教的明教,還是五行說的火德?
其實很簡單,來源《易經》: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終,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禦天。
寓意就是百餘年的胡元統治結束,光明已至,明為日月,周而複始的運行與天地同壽,也希望大明的國運能和日月一樣的長久,成為日月一樣的理所當然存在於世界的一部分。
這就是大明國號的由來。
徐階並不敢跟合一眾摻和到一起去,因為他知道其中的厲害,在朝廷還沒有完全失去行政力量,在大明皇帝的皇權仍然能夠觸碰到大明的角落,參與到這種違禁的事兒,是取死之道。
駱秉良帶著緹騎在沒有門的徐府住下了,他說給徐階兩天收拾的時間,就給兩天,對於徐階這麼大一個望族而言,舉家搬去京畿,是一件大事,解散家奴,將銀子全都帶上,將田畝出手,十天半個月那都是極其迅速,半年,一年都算是尋常,大門大戶搬家,向來不簡單。
而駱秉良給這兩天的時間,隻是讓徐階和他的家眷收拾好行李,其他的都讓徐階的次子在鬆江處置,年內趕到京畿就可以了。
“傳令下去,任何人都不可以卸甲,將武器放在自己觸手可及之處,不得食用府中水食,萬事小心。”駱秉良對著千戶們十分嚴肅的說道。
“得令!”幾個千戶開始吩咐下去,顯然駱秉良做了最壞的打算。
這兩日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是要做些什麼,兩天的時間剛剛好,駱秉良也在等徐階出招,他不認為徐階會乖乖的束手就擒,光是駱秉良想到的辦法,就有許多種。
第一種雇傭百姓到門前痛哭流涕,表達不舍之情,阻攔徐階喬遷京畿,作為皇帝的爪牙,駱秉良可以對勢要豪右大打出手,但是不能對百姓出手,挾民自重,自古就不是什麼稀罕的招數。
第二種聯袂鬆江地麵其他遮奢戶,營救他們徐家,無外乎唇亡齒寒的那套說辭,徐家的今日就是你家的明日,江南遮奢戶沆瀣一氣,形成合力,互相奔波,共抗朝廷威罰。
第三種則是勾結海寇,內外夾擊緹騎,緹騎的刀是威逼徐階不得不立刻做出決定的利器,隻要海寇進攻,緹騎被攻擊,徐家就可以爭取到寶貴的時間,這些時間徐階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兒。
第四種則是乾脆下毒,下藥,直接撕破臉,殺的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去充實京畿是死路一條,破釜沉舟拚死一博,如果能打贏,那就直接揚帆出海,大明皇帝在茫茫的大海上,還能找得到他們徐家?
第五種路上上匪漕幫劫持,護送的水師軍兵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上報朝廷,徐家滿門遷徙遭難,滿門俱滅。
……
駱秉良做了無數的打算,卻沒有等到任何的動靜,一切風平浪靜,徐階真的在收拾行囊,第三天的清晨,徐階帶著家眷開始了北上。
什麼都沒發生,這讓駱秉良有些奇怪。
徐階在這兩天萌生了無數的想法,他思來想去選擇了妥協,沒有任何的動作,安安靜靜的離開。
讓徐階如此老實的原因,是徐階完全想明白了一件事,張居正是他的學生,所以張居正在的時候,朝廷絕對不能下死手,但是張居正現在已經丁憂,那他徐階,但凡是有一點點的動作,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就是徐階老老實實原因之一,什麼都不要做還能保命,做任何事,都容易招致朝廷的雷霆萬鈞,張居正有充分的理由不說話,他在丁憂,兩耳不聞窗外事。
而讓徐階妥協的根本原因就是他發現小皇帝人小,可是這牌打的極好。
張居正丁憂的這張牌,讓小皇帝打的有聲有色,道爺不是鬥不過徐階,是懶得鬥,嘉靖末年的道爺,早就雄心不在,湊合著,對付著,糊弄著過,差不多得了。
徐階的這個決策是極為痛苦的,他其實想做點什麼,隻是不敢,徐階就是這樣的人,他一直在謀,不是一個很激進的人,麵對嚴嵩,徐階作為清流的魁首照樣同台唱戲了十幾年。
在一個封建帝製的國家裡,在一個圍繞皇權進行製度設計的秩序下,皇帝真的要為難一個臣子,為難具體的某個人,易如反掌。
徐階的身上,充分展現了朱翊鈞總結的讀書人的軟弱性和妥協性。
駱秉良將徐家送到了驛站,目送徐家的離開,而後整頓了一下軍容,向著下一家去了,值得緹帥親自出麵勸的,都是南衙頂級的遮奢戶。
駱秉良第二家目標,就是王錫爵的王家。
王錫爵自殺,王仙姑在搞合一眾的事兒不知所蹤,而蘇權被皇帝捉拿送入了解刳院,現在駱秉良帶著緹騎們來到了太倉王氏,要逼迫王氏離開自己的家鄉,前往京畿。
南園,王錫爵用了十年功夫打造的江南第一名園。
駱秉良帶著緹騎趕到了太倉的時候,已經是正月末,馬上就要二月的時候。
煙花三月下揚州,二月的太倉風還很大,可風裡帶著暖意,道旁的柳樹開始發芽,阡陌之間,無數的百姓背著鋤頭,開始了一年的辛苦。
一年之計在於春,勤勞的大明百姓,隨著春風再至,開始播下希望的種子,祈求著春神句芒,風調雨順。
在驛站下榻之後,駱秉良稍微捉摸了一下京師最近的大案,他的嗅覺十分敏銳,王錫爵的嫡出子名叫王衡,而王錫爵的外室子名叫蘇權。
根據蘇權的供述,王錫爵對蘇權這個外室子一無所知,可從名字上看,王錫爵顯然對這個孩子知之甚詳,權衡權衡,權在前,衡在後,王錫爵對蘇權這個外室子從一開始就很清楚,那王仙姑和蘇權折騰出來的合一眾,王錫爵是否也是知情?甚至王錫爵也在背後推波助瀾?
這是一個難啃的骨頭。
徐階可能跟合一眾有瓜葛,太倉王氏可是合一眾的幕後推手。
駱秉良的直覺非常敏銳,他察覺到了陰謀的味道,因為很快,緹騎們就開始撞鬼了,不是在旱廁門前閃過的鬼影,就是房間裡出現了奇怪的聲響,再不然就是突然感受到的寒氣。
駱秉良帶著這群緹騎,大部分都是從夜不收中遴選到錦衣衛,進入南鎮撫司的人,這些人屍山血海裡闖出來,有的在漠北草原吃過雪,有的在深山老林裡生吃過蛇,他們本身就比惡鬼還要可怕。
真的有惡鬼,那必然要繞著他們走,看一眼怕是要魂飛魄散了。
阿飄在旱廁門前飄過,就被緹騎當場給摁下了,各種製造噪音的家夥,被這些精於探聞消息的緹騎們給抓了個現行,甚至還在一口枯井裡找到了一個地道,用煙熏的法子,趕出了六名合一眾的教士。
對於教士而言,他們賴以生存的手段,被緹騎們輕鬆化解。
“裝神弄鬼!”駱秉良看著被逮捕的案犯,嗤笑了一聲,將其全部收押,而且駱秉良清楚的知道,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在天色剛蒙蒙亮的時候,靠在牆邊入睡的駱秉良慢慢的睜開了眼,因為負責放哨的哨衛的腳步聲已經臨近,有人在接近,即便是對方格外的小心,可還是被緹騎們所發現。
很快緹騎們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海寇。
一場惡戰在黎明時分,毫無征兆的爆發了起來,喊殺聲充盈在天地之間,前來偷襲的海寇,完全沒料到他們碰到怎麼樣的怪物,這些都是人間殺神,這些人意誌堅定,否則無法扛過塞外的風雪,這些人殺人如麻,在草原上,需要殺死每一個遇到的敵人,這些人輕捷勇猛,騰挪之間收割著人命。
六百人的緹騎很快就被喚醒,戰爭…確切的說,屠殺開始了。
緹騎們配合縝密的收割著敵人的生命,毫不留情,這是一台無情的殺戮機器,他們會殺死陛下劍指之處的所有敵人。
駱秉良帶著緹騎沒有打掃戰場,沒有停留,向著南園而去,隻是派出了快馬前往鬆江鎮,請大明水師馳援。
作為南衙緹帥,作為臣子,其實駱秉良一直很難理解陛下為何要如此謹慎的處置合一眾,在他眼裡,隻要陛下下令,甚至不用南衙水師出手,他手中的六百人,就足夠將對方完全消滅。
合一眾看似人多勢眾,坐擁十萬信眾,但這些信眾裡,又有多少死硬之人,要和合一眾、王仙姑生死共存亡之人?
陛下儘管下令,剩下的事兒,交給臣子頭疼就是。
駱秉良一直在等,等著陛下的命令,等陛下讓他正麵擊潰敵人,在收到了便宜行事的命令後,駱秉良開始了自己的進攻。
合一眾的影響十分深遠,比如在天啟年間,甚至跟宮裡的九千歲魏忠賢有關係的無為老母、貫穿整個韃清朝的白蓮教、盤踞在運河之上的漕幫等等,不能說是合一眾的門徒,但絕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麼一個龐大的教派,在駱秉良發動進攻之時,不堪一擊。
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駱秉良完全擊破合一眾,隻用了一個時辰,合一眾的老巢南園,就是連王崇古都要陰陽怪氣說太過於豪奢的莊園,就是一片狼藉。
王仙姑及其弟子全部被抓,而王世貞恰好也在南園之中,一同被抓。
“去年咱們還是同僚,今年如此見麵,不勝唏噓。”駱秉良看著被鐐銬枷鎖扣押的王世貞,給他打了打儒袍上的灰土,王世貞逃跑的時候,長衫絆了一下,就摔了幾個跟頭,以一種很不體麵的、有辱斯文的方式被捕。
脫不下的長衫,就是王世貞逃不走的原因,儒袍真的不適合逃跑。
“放開我!我什麼都沒做,為什麼要抓我!”王世貞想要掙紮,而枷鎖太沉,鐐銬太重,王世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根本沒有掙脫的能力,王仙姑也沒什麼仙術,至少麵對緹騎這群煞星的時候。
駱秉良想了想讓緹騎把王仙姑拉了出來,說道:“王世貞,你為何如此執迷不悟,你看清楚這個人的真麵目了嗎?她說她懷了你的孩子,你就信了?”
“你放開她!放開…你!”王世貞剛才還在苦苦的哀求,立刻變成了不敢置信,王仙姑的確在騙他,根本就沒有孩子,逐漸撐起來的肚子,裡麵是個製作精美的襯子,根本不是孩子。
王世貞好歹是進士出身,立刻就明白了,王仙姑沒有身孕,說有身孕,隻是為了把他栓牢而已,至於到了月份要生產了,如何收場?
其實也簡單,合一眾最不缺的就是孩子。
駱秉良看著王世貞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那麼大歲數了,怎麼說也是堂堂一方巡撫,居然被這些個江湖的路數給騙了,隻能說機關算儘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作為張居正的同榜,對於王世貞種種行為,大明皇帝處置起來,也要給西山老祖幾分薄麵,比如王世貞就攪合到了南衙妖書案,陛下的處置也隻是將其罷官,回籍閒住,可是王世貞仍然不知悔改,這是自作孽,非要去接觸邪祟,斧鉞加身的時候,也不能抱怨朝廷不仁了。
“押下去吧。”駱秉良揮了揮手,不再跟王世貞饒舌,他還有大事要處理,信眾在門外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