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相思!
那種直覺就是,能一眼分辨出——眼前法器的品階。不是用神識,隻是用眼去看才會有的直覺。
在之後百年間,有限卻刻意的諸多驗證中,相思的這一直覺,從未出錯。
所以雖然不敢置信,但又不能不肯定,這一幅“彭川界星辰圖”是下品仙器無疑,但相思的見識修為差得太遠,現在還並不能覺出它的不凡在何處。單就眼前所見,大約是有養魂、兼淬煉神識的用途。這就比仙器本身更加稀奇了。相思第一次懷疑自己的這個直覺是不是出了誤差,那一生,自己也是這麼小就有了這樣的感覺了嗎?養魂、淬神?這是要逆了彭川星海不成?這樣的仙器,若是真有,也是要顛覆星辰爭奪的對象。
即便什麼作用也沒,就是一幅單單的“星辰圖”,能到了仙品,凡人常常觀看延年益壽,百邪不侵也就罷了;但凡踏上仙途,練氣期以上的修士,常常在這圖邊,就是日日倒臥,也有不亞世家藥浴的功效;若能在旁修煉,事半功倍,幾乎沒有任何異議。
那一世後來,相思卻是沒有機會再看到它了,這件星辰圖和“幽篁樓”內其它幾十件原有的掛件、擺玩,據說都統統交換了她修補靈根的靈植。
那就算是一筆糊塗賬了,那時候自己懵懂無知,除了汪真君那一味“輔神丹”,到了也不知自己究竟都吃了哪些連城妙藥。在外漂泊百年也從沒聽說靈根受損還能補救的,甚至自己引氣入體之後,那所謂的“丹毒”導致的經脈斷裂之症,也是窮經皓首聞所未聞。不過,修仙界之大,就是最熟悉的鐘靈峰也好,華清內門也罷,相思都也隻不過走了十之一二而已,最後不過區區金丹期就隕落,說一句孤陋寡聞的,也是抬舉了。
可這“幽篁樓”內的物件兒,真的就抵不了那些藥資嗎?
璿溟仙尊是合體大能不錯,可合體期的大能在華清派也算不得執牛之耳,真的,手中漏出給弟子房中擺設的物件兒,都能拿出來讓諸天星軌抖上一抖嗎?
“叮咚!”屋角的滴漏提醒著時間,再是貪婪的注視著星辰圖,相思也不得不迫使自己移眼,也強迫自己不再亂想,連這個阿爹都不是完整的,窮究其它又還有什麼意義?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走好今天的每一步。
往巾架旁的白璧照背邊整裝,還是昨日那一身的蒙學法衣,沒有任何不妥,卻也十分不妥。
相思到底是親手推拉起一個小世家,不論成果如何,但起碼的修仙家族規矩確是早已習慣,阿爹和母親這樣的修為,又是這樣的日子,依舊是這一身,實在是不妥。
雖然妥當了,母親定然饒不了她,但既然頭上都動了,不如索性利落到底好了。
對著白璧挑眉想了想,矮下身子,一頓摸索,從床下夾層裡翻出一隻納虛袋,果然還在這裡!
小時候每每得了阿爹的好東西,相思都是立刻藏入這隻凡人用的納虛袋裡,生怕被母親看到責備。當然了,這裡所謂的好東西,肯定都是長姐不屑的。有助長姐的哪怕是一根草,自己小時候早就巴巴的拿去獻給母親了。
後來當相思纏綿病榻的時候,阿爹再沒有心情給她收羅那些小玩意兒。相思自己最初是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後來是慢慢能坐起來了,耳聽到同齡人都紛紛步入練氣期,她卻連基本吐納都做不到。大把時光的荒廢,常常羞愧的無地自容。隻要清醒著,就一味奮力讀書,哪裡還有心情玩樂?
到了相思打點行裝往外門去的時候,小小的納虛袋早就不在原處了。當時並不覺得有多遺憾,可是真正開始修行之後,才知道財之可貴,尤其困窘的時候,想想那不知所蹤的小寶囊,咬牙發酸的時候真是太多。
這還真是個“百寶囊”,相思一邊伸手進去探,一邊就想起小青以前和她感慨,“投胎真是門高深莫測的術法”,也真是怪不得世間修者都對大能修士,世家子弟趨之若鶩,就這麼個小丫頭,隨便零用玩樂的一點兒東西,恐怕都比自己那一世開始修煉後,兩百多年加起來的家當富餘。
相思沒有意識到的是,這會兒,要是小青在,說的肯定不是“投胎”的問題,而是會堅決的叫她不要客氣,然後果斷的把減輕這筆“負擔”的“麻煩事兒”全部包攬。不過,那一世中,相思一直沒有這樣“客氣”的機會就是了。
眼下,還真的有點“麻煩”,在傾倒出來立時堆滿了整個房間的小法衣中,相思又一次感謝自己這雙重生回來就靈光了很多的眼睛,讓這“麻煩”減輕了不少。她這會兒不能運用神識術法,分揀東西實在不易。這麼好的眼神和感覺,半刻種的時間,她才勉強將防禦陣法最佳的一堆挑揀出來。
當然不是為了單純的防禦,相思身上的防禦,實在不少了。
頸上掛著的吉祥鎖,手上的護臂護腕,腰上的犀帶,腿上的護膝,腳腕的珠鏈,甚至當胸裡衣上還嵌著護心鏡。雖然累贅,但確實防禦到位,可抵化神三次,元嬰十七次的致命攻擊。說來多少有些可悲,人家孩子防的是外人覬覦,不過以防萬一。阿爹給她全副武裝備的確是自己的母親,不隻是防備,早上習慣了迅速穿戴,隻整理袖口時看到左手複胻蛇蛻的護腕有兩三處明顯的開裂,腳腕的珠鏈沒有細看,隻感覺到鏈上的垂珠應該也是脫落了幾顆,可見這些防禦,日常間,她是實實在在都能用上的。
這些在陸地上,雖然足禦一時性命攸關的追殺,可是還不夠,還有池中,池中的保障還沒有,一旦自己再落水了呢?
雖然一遍一遍告訴自己,如今已經知道了規矩,頭腦也清楚,明天絕不會再出那一世的差池;何況上蒼讓自己從來一次,就算沒有什麼大氣運,也總不至於要自己再做一隻華清派半廢的蟲蟻。可是萬一呢?萬一又落水了,水下自己要怎麼自保?
隻回來了短短一天,但蒙學裡最好的序位,雁回樓裡鋪張的席麵,幽篁樓裡仙器的滋養,一幕幕縈繞心頭。相思自詡不是個貪慕富貴的人,或者說那兩百年中疲於求生,她有自知之明,知道什麼是不可能屬於自己的。財帛動人心,她不是聖人,不義之財當然不取,可眼下,這都明明是她的,堂堂正正屬於她,又怎麼可能毫無所動?
一雙挑揀法衣的小手井井有條,絲毫不亂,但相思知道,自己多少年來古井無波的心,顫了顫,但也隻是顫了那麼一顫,世人道榮華三更夢,修仙界,沒有氣運實力,不若一貧如洗還活得長點。況且她的執念確是不在名利權榮,讓她最在意的,不論真假,那一世中,讓她覺得心寒的也好,溫暖的也好,總之親人們還在她身邊,她還有資格看見,聽到。她隻是想再多看看,多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