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窈隻覺得寒心
“很難嗎?辦不到嗎?”
“窈窈。”
溫正輝的聲音一瞬間蒼老了很多。
“你媽媽不會再醒過來了,但我們的一生還有很長很長,不是你沈阿姨,也會是其他人,你明白嗎?”
溫窈不明白。
十六歲的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她深吸了一口氣,眼中將要凝聚的霧氣散去。
“我了解了。”
她平靜地對著電話那頭道
“那我也通知你一件事。”
溫正輝沉默著等著她的後續,沈詩若一臉提防地盯著溫窈。
而她一字一頓道
“我、不、離、婚,不僅不離,我、還、懷、孕、了!等著當外公吧!再見!”
溫正輝“……”
溫窈掛斷了電話,丟下目瞪口呆的沈詩若轉身走人。
大約是抱著對溫正輝的無儘憤怒,所以試鏡的這場戲也拍得出乎意料的順利。
毒梟女兒對父親所做惡行的震撼與厭惡,溫窈直接代入她第一次聽到沈豔秋和她爸在一起時的心情。
毒梟女兒自責落淚,溫窈哭得更是毫不費力。
周導對著監視器連連點頭
“不錯,雖然找鏡頭和走位還不熟練,但是表現力不錯,待會兒再讓裴老師給你搭戲,今天一天應該很快就能把你的戲份拍好。”
周導都發話了,四周的工作人員也都鬆了口氣,為今天能早早收工而提前激動。
而溫窈一聽到裴峋,卻頓時有點心裡發虛。
畢竟,她剛剛才對著溫正輝理直氣壯地撒了謊,說自己懷孕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反正就是頭腦一熱,想氣氣她爸,下意識地就往他的痛點上戳。
——沒有比她結婚更讓溫正輝生氣的事了。
如果有,那一定是懷孕。
想到現在溫正輝可能在辦公室暴跳如雷無能狂怒,溫窈的心虛都略微消減了些,隻剩下成功氣到親爹的快樂。
但隻有一點,她必須把她和裴峋的關係捂死了,在離婚前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否則她承擔不起這個社死的後果。
“……窈窈我太羨慕你和裴老師了!”
身旁響起這個聲音的時候,溫窈差點原地蹦起來。
“什麼!?羨慕什麼!我們什麼都沒有啊!”
說這話的美術組小姐姐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遲疑了一會兒才說
“我的意思是,待會兒你可以和裴老師演戲了,近距離接觸,就……我們都挺羨慕的,有什麼問題嗎?”
溫窈與她對視兩秒,老老實實坐回了原位。
“……沒問題。”
溫窈來劇組時間雖然短,但人緣還不錯,聽說她通過了試鏡,不少人過來跟她打招呼。
“窈窈待會兒你能不能趁機幫我們要幾張簽名啊?”
“帶我一個帶我一個。”
“該說不說今天裴老師造型好絕,可以近距離欣賞我真的羨慕死你了。”
正說著,化好特效妝的裴峋朝片場走了過來。
這場工廠戲拍的是裴峋飾演的警官奄奄一息時被毒梟女兒放出去的情節。
此時的警官已經被毒打得遍體鱗傷,襯衫西褲都被血水浸透,露在外麵的皮膚都是觸目驚心的傷痕。
更殘忍的是,情節設計中他還被注射了毒品,反派故意將他鎖進籠子裡,讓他在毒癮發作時隻能在籠中痛苦掙紮。
溫窈看著提前走戲的裴峋鑽進了籠子裡。
那籠子狹□□仄,長手長腳的裴峋在裡麵連腰都直不起,拍一會兒還好,時間長了對體力的消耗極大。
“嘖嘖嘖。”有人在旁邊感慨,“裴老師好辛苦啊,才演完挨打戲又要被關籠子。”
“還得是我們裴老師身體好,要換成遊老師,拍戲十分鐘,休息大半天。”
“心疼裴老師,道具組從哪兒弄來這麼小的籠子啊?太難受了,是吧窈窈。”
溫窈被美術組的小姐姐碰了碰,回過神來啊了一聲。
“我們看著都心疼,你是裴老師的粉絲,更心疼壞了吧?”
美術組小姐姐一臉“我懂你”。
溫窈沉默了。
她覺得她有點不是人。
看到這種畫麵,她第一反應不是心疼,反而覺得……有點興奮。
“……你們真的不覺得。”溫窈試探著出聲,“裴老師好適合這種,困獸猶鬥、斷翅掙紮的破碎感嗎?就很美強慘的那種?”
越是無望越是不屈,明明蒼白虛弱,卻連靈魂都在燃燒。
眾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裴峋。
恍然大悟。
“窈窈。”美術組的小姐姐義正言辭指責她,“你太色了。”
溫窈?
“但是我好喜歡!”
“不愧是編劇老師,筆給您,給我產糧!”
“媽咪,飯飯,餓餓。”
溫窈???
她完全不知道這些成年人腦子裡都是什麼黃色廢料。
不過他們七嘴八舌的,倒是給了溫窈一點靈感。
等周導去叫溫窈熟悉走位的時候,她緩緩地朝裴峋走去。
籠子裡的裴峋也默不作聲地望著她。
和鮮血淋漓的他比起來,向他走來的女孩乾淨得一塵不染,美好得走在這樣肮臟汙濁的地麵,都會令人情不自禁地想為她提起可能觸碰到灰塵的裙擺。
裴峋忽然記起,他向溫窈求婚的那一日,她似乎也是如此的光彩照人。
令人忍不住想拂去她身上的那點微不足道的陰霾。
溫窈在籠子前蹲下的一刻,片場驟然安靜了許多。
燈光師精心布設的一束束光線落在女孩的側臉。
顧盼生輝的美貌,與困於牢籠的囚徒,二者極致的反差形成了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
躲在暗處的站姐也忍不住將鏡頭對準了這兩人。
邊拍邊嘖嘖感慨,這種合照路透傳出去,必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裴老師,我有個想法,不知道您同不同意。”
裴峋默然片刻,淡淡地“說。”
“就是——我和我同事都覺得再給您加一個那種鐵嘴套會更有感覺,您覺得呢?”
溫窈想得很簡單。
嘴套不僅能體現反派的殘忍,還可以避免演戲時那種痛苦和嘶吼演得不夠到位,一舉兩得,多麼完美!
裴峋聽完卻沉默了。
嘴套。
鐵的。
更、有、感、覺。
裴峋掃了一眼那邊假裝若無其事的吃瓜群眾,又看著麵前一臉天真的溫窈。
“溫老師。”
修長的手指抓住鐵籠的柵欄,那張布滿傷痕卻仍桀驁難馴的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他靠近了些,低啞又繾綣地開口
“知道你迷戀我,但是工作場合,是不是有點明目張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