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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春日猶寒,長福將雙手攏在袖子裡,時不時看看天色,再看一眼殿內的動靜。隻見小皇帝仍是一動不動地伏在桌案上,認真地批閱著奏章,長福不禁心裡發苦。
哎,陛下,你又忘了時辰了,恐怕今晚皇後娘娘又要生氣嘍。
長福一口氣還沒歎完,眼尖的他就看到已經暮色四合的遠方宮牆處,遙遙來了一架無比眼熟的車鑾。
親娘呀,皇後娘娘居然親自來了,長福瞄了一眼殿內還沒起身之意的小皇帝,臉不由垮了下來,陛下,今夜你可真的慘了。
作為陪著帝後二人長大的心腹內侍,長福早就明白了這宮城裡的真正高下分彆,於是,毫不猶豫地迎上前去,將自己主子賣了個乾淨“娘娘,你可來了,陛下都一下午沒動過了。”
“辛苦你了。”小皇後年紀雖幼,尚不到豆蔻年歲,她舉止溫和端方,已經有了母儀天下的風範。她抬手阻止了殿前侍衛們的行禮和通報之聲,隻帶著身後的女官宮女們悄悄進入了紫微宮中。
隻見殿裡兩尊三足鎏金博山爐正吞吐著矜貴清雅的奇楠香氣,淡淡氤氳間,更顯出桌案後的身影幾分出塵之意。
然而,小皇後並沒有如旁人一般被這個身影吸引去了全部主意,而是輕微皺著眉,目光掃過一旁小案幾上原封不動的糕點和茶飲,才將心神放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京城的春日大多寒峭,眼前人內裡穿了件玄色春衣,外麵卻直接披了件霜色鶴紋厚鬥篷披風,更顯得那絕世容顏清雅俊朗,容姿逼人。此刻夜色降臨,殿裡也早早亮起了燭火,溫柔的燈光搖曳著,給少年帝王白皙如玉的麵容上增了一抹淡淡的緋色,流露出一絲驚心動魄的明豔。
然而,擁有這無上豔色的主人此時卻沉浸在政事中,對於自己又一次令眾多宮女看呆一事,毫無自知。
據說中山郡王妃最近潛心研究佛理,以至府上近來常有僧侶出沒,且不似中原人士,
中山郡王便是因意欲挑撥朕與輔政大臣之間關係,密謀皇位而被朕貶謫的王兄趙王,素聞趙王治家甚嚴,後宅無半點權勢,所以這急著見外族僧侶的,到底是曾經的趙王妃,還是打著王妃旗號的趙王本人
小皇帝好看的眉宇皺起,正要伸手去查閱中山牧的奏折,卻被一隻纖細白嫩的小手給按住。小皇帝驀然一驚,抬首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瑛兒,你怎麼來了”
“抱歉,是肆哥哥的錯。”還未等小皇後發話,小皇帝就敏銳察覺自己的過錯所在,連忙道歉道。
“陛下說笑了,您是君王,怎麼會有錯呢”今天的事不是第一次,小皇帝每次都積極認錯,但從來不改,哪怕溫柔如石瑛,也有了幾分脾氣。
瑛兒都稱自己為陛下了,看來情況有些糟糕,小皇帝心上剛浮起不妙的預感,就見小皇後的目光落在身前厚厚一大堆的奏折之上“有錯的,應該是它們。”
小皇帝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小皇後身側的女官瓔珞輕輕拍了一下手,身後早有準備的幾個宮女抬出一個大黑木匣子,然後伶俐地上前,將自己桌案上的奏折全部捧起,一一放到匣子裡。
“這是”小皇帝略一遲疑,就發現自己的桌案被清空了。
“這些奏章妖媚惑主,引得陛下忘寢廢食,茶飯不思,按照宮規,當處以禁閉之罪。”隻見小皇後走到剛好裝滿的匣子麵前,合上蓋子,當著小皇帝的麵給匣子上了鎖,才轉身揚眉看向一旁的夫君,“不知臣妾的處置,陛下是否滿意”
“滿意滿意,朕的皇後自是行事英明公允無比。”見自己的瑛兒柳眉倒豎著,小皇帝哪敢再惦記著那些沒看完的奏章,隻能苦笑著看瓔珞指揮宮女們,把裝著奏章的黑匣子給抬了下去。
“抱歉瑛兒,彆生氣了。”等殿裡的閒雜人手都全部退下,小皇帝才輕輕勾住小皇後的手,再次撒嬌一般道歉道。
自家夫君,旁的不說,這相貌是一等一的好,彆說男子,自己平生所見的女子都無一人可以匹敵,小皇後不得不撇過臉去,才免得自己又一時心軟放過了他“哼,肆哥哥這話可說過不止一次了。”
“瑛兒,前幾天祖父和外祖透露,他們有意在夏末的時候,讓我親政。”見小皇後轉過臉去不理自己,小皇帝明白她是真的生了氣,才慢慢說出心裡話,“所謂在其位謀其政,任其職,儘其責。到時候這天下萬民的生計。都將於我息息相關,我心裡,有幾分緊張。”
“肆哥哥,這麼些年,你都已經做的足夠好了,瑛兒相信,你今後也會比任何人都做的更好。”石瑛反握住小皇帝的雙手,正視著他如琉璃般通徹的雙眸,溫柔而堅定道,“你要相信,如果不是你的聰慧英明,祖父他們也不會放心將全部權利交到你的手上。而整個朝廷上下,也不會這般期待著你的親政。我知道我的肆哥哥,一定會對得起他們的信任。”
“所以,肆哥哥不必緊張,也不必因此廢寢忘食。”小皇後的目光裡滿是無儘的包容和信任,一字一句也和她溫暖的雙手一樣,將自己無聲的支持傳遞到小皇帝的手上,“若是不小心犯了錯,我們日後一起彌補就好,千萬因此心生惶恐,什麼都還沒做,就急垮了身子。”
瑛兒的外祖和祖父都是父皇留下的輔政大臣,位高權重,當年年幼的自己被迫和她定下婚約時,內心不是沒有半點怨言的。但他很快就發現,能夠和瑛兒相遇,並最終成為夫妻,是他最大的幸運。
小皇帝的心中浮起默默的歡喜,這天下人來來往往,有人看中他的身份,有人看中他的地位,還有人看中他的皮相。隻有身邊人,一心一意隻為自己,在她的眼裡,自己從來不是那高台之上的帝王,而是一個會疼會難過會傷心的普通人。
“是,瑛兒說得對,是肆哥哥著相了。”經過心上人的耐心勸慰,小皇帝心頭的憂思散去,於是那俊美無雙的臉上就浮起輕快的笑容,“肆哥哥定會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和瑛兒一起共享盛世長命百歲。”
“嗯。”石瑛用力地點點頭,耳邊忽然傳來了些微癢意,隻聽到肆哥哥又不正經的開起了玩笑,“畢竟,我還要和瑛兒多生幾個佳兒佳女呢。”
“哼。肆哥哥又拿瑛兒開玩笑了。”石瑛臉上泛起惱羞的粉色,嘴上嗔怪著,心裡卻比喝了蜜還要甜。
自己年歲尚小,肆哥哥擔心女子過早行房會對身體不利,就親自向自己的父兄祖母一一解釋,希望等自己再大幾歲,才正式合巹,所以去歲的合巹大典,隻是走了個過場。石瑛自然是體會到夫君的好意,但想起母親她們的擔憂,心裡也不禁胡思亂想起來。
沒想到,自己的肆哥哥是真的,對旁人一概不假顏色。平日去自己宮裡,也都隻和上了年歲的女官說話,至於那些自己撲上來的狂蜂浪蝶,更是全部都被他趕出宮去。況且,前段時間,肆哥哥的母族想讓他的表妹入宮,自己還沒得到消息,就被他直接回絕了,聽說整個趙家都因此吃了掛落。
自己身量未足,也非傾城之色,除去家世脾性尚可,並沒有什麼可以和肆哥哥相配的。但肆哥哥卻一直把自己捧在手心,包容自己的小脾氣,體諒自己的小心思,自己何其幸運,能夠得到肆哥哥這般的關愛。
小皇後的心頭也泛起無限的柔情蜜意,她極力忽略著自己泛紅的臉頰,溫聲問道“瑛兒令禦膳房準備了些吃的,都是肆哥哥喜歡的,我們一起用了可好”
“好,都聽瑛兒的。”小皇帝含笑看著自己的小妻子,直到得了一個含嬌帶怒的嗔怪眼神。
候在殿外的內侍們得到消息,立即就把準備好的佳肴送了進來,帝後兩人手拉手坐在圓桌上,互相給對方布著菜。
“聽長福說,肆哥哥這幾日都睡得很晚,所以,今夜瑛兒要帶著那些犯錯的折子回鳳儀宮,肆哥哥今晚可要早早休息。”小皇後一邊給自己夫君挾了塊他喜歡的棗泥餡山藥糕,一邊連聲囑咐道。
聽到前半句話,小皇帝不動聲色地惡狠狠剜了長福一眼,隨後這才想起被自己嬌妻關禁閉的奏章,麵上不由泛起幾分寵溺的微笑“好,瑛兒放心,今夜朕一定早早休息。”
“嗯嗯。”小皇後滿意地點點頭,卻忽然升起了一個念頭,“等肆哥哥親政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選拔人才,否則,身上擔子那麼重,肆哥哥一個人肯定會累壞的。”
“瑛兒說的不錯,老師已經給朕推薦了一批英才,過幾日等他們到了京城,朕也會輕鬆許多了。”小皇帝口中的老師,就是他曾經的太傅李彤書,“其中有兩人出身潁川陳氏,據說明天就可以麵聖。”
“潁川陳氏”小皇後想起最近洛陽紙貴的那幾篇詩賦,有幾分好奇道,“可是那個寫出了雲陽宮賦的陳玥之”
“是的,但朕聽說那陳玥之生性寡言,性子沉悶,恐怕瑛兒見了,不會喜歡。”潁川陳氏陳瑾閉門近二十年,終於完成了對毛詩序的注疏,此書交付出版後,天下皆驚,書中幾篇懷古詩賦也傳唱開來,就連處在深宮中的小皇後都有所耳聞,“況且,老師極力推薦的,不是陳瑾陳玥之,而是他的弟弟陳瑜陳璿之。”
“據說,此人經天緯地,有王佐之才。”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這幾人對小皇帝的感情,霍廷昱兩輩子都很明顯的見色起意,淩初是因為前世愧疚更多,而陳瑜,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小皇帝身份的吸引。
隻有小皇後是一心一意,希望來世可以和他做一對平常夫妻。
帝後兩人都是無比溫柔的人,如果不曾經曆變故,不曾有過波折,他們定會這般琴瑟和諧相依相伴。
至於陳瑜和小皇帝的相見,各位小可愛不必擔心,所有人中,隻有陳瑜喜歡的,是淩總扮演的小皇帝。他內心慕強,加之聰明絕頂,原本的小皇帝可以和他成為很好的朋友,或者是君臣搭檔,卻絕不可能讓他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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