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內駐紮著五萬名帝國士兵,即便前來報名參軍的絡繹不絕,即便天空中的太陽毒辣地照射著大地,他們仍然不會停下鍛煉,任憑汗水浸透衣物,臉龐脖頸通紅,依然整齊地結隊進行著一項又一項訓練。
一名從馬車上走下的年輕男子,伸手擋了擋頭頂火辣辣的太陽,看著演武場內的熱火朝天,心中不由地生出一絲膽怯,扭過頭小心翼翼地詢問坐在車上的父母
“我能不能不去啊……”
麵容嚴肅的父親不容拒絕地搖了搖頭,身旁雍容的母親溫柔地說道
“千代,你放心,你要對你的實力足夠自信。”
被稱為千代的年輕男子哭喪著臉,語氣中滿是擔憂
“可問題是那個魔女也在這裡啊!”
他的父親冷哼一聲,道
“被女人欺負了就怕成這個樣子?你不嫌丟人?一次沒打過就給我閉門死練!練好了再找回場子!”
被父親一通數落的千代真是有苦說不出。自從希斯元帥帶著世界至寶回到帝都後,還有另一個人的名字傳遍了大街小巷。據說是這名叫做曦暮的少女於關鍵時刻力挽狂瀾,將自己潛伏於最危險的地方,這才幫助帝國取得世界至寶。
這樣的事跡本身就已經極具傳奇色彩,更何況曦暮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煉心巔峰的武者境界,更是常年跟在希斯元帥的身邊,武道儘得希斯元帥真傳。自她的名稱在帝都響亮起來後,登門拜訪想要一睹芳容的、心中不服想要武力切磋的、心思百轉想要訂下婚約等等各式來人可謂是絡繹不絕。可能是曦暮覺得麻煩,也有可能是希斯元帥的注意,在那之後曦暮直接在武會公開擺了個擂台,允許震嶽巔峰以下所有武者儘情挑戰,普羅大眾這才有一個機會一睹這位天才少女的真容。
那天的曦暮麵容冰冷,黑衣飄飄,拳腳劍影間,擊敗煉心境界八人,震嶽初階二人,震嶽中層一人,名震龍臨城。而千代好巧不巧,正是被擊敗的震嶽中層,一名平日裡還算耀眼的明日之星,就這麼成功地淪為曦暮的墊腳石。
千代想對自己的父親說,隻有和曦暮真正打上一把,才能體會到那股不懼生死凝固血液的氣場是多麼恐怖。他一開始還以為曦暮隻是一位天賦異稟的奇女子,準備控製著力道試一試深淺。可等走上擂台,雙方行禮之後,千代被她黏上的一瞬就暗道不好,這才意識到曦暮根本不是什麼切磋比較,而真的是以你死我亡的氣勢全力出拳,氣勢與殺意更是實打實地從鮮血之中磨礪而出。他們竹家自古就沒有傷害女人的說法,曦暮這種以傷換傷的求死打法,竹千代隻好在忍痛挨下幾拳後還了些輕飄飄的傷勢,最後趕緊認輸,免得自己被打的鼻青臉腫形象儘失。
這一戰,千代隻覺得自己不是在跟一個比自己小的女子對戰,而是在和一個無心無求、一生願望隻剩武道的老怪物對戰。
不過這些話即便和父親說了也沒用。和那些興致高昂的人相比,千代隻覺得自己命運多舛,前途一片灰暗,就連天空太陽都照射不開的那種灰暗。
而焦點人物曦暮,此刻正在演武場的一處隱蔽的單獨隔間,一個人做著最基礎的熱身運動。眼前用於測試拳力的大樁已經被她打的坑坑窪窪,隔音效果極好的巨岩牆壁上也有著幾道觸目驚心的裂痕。
與魔法師的魔力不同,武者體內的武力是所有人天生都有、與氣血極其相似的一種存在。即便是最普通的個體,也可以通過鍛煉身體以達到壯實武力的作用。從見習武者一路走到煉體武者,都無需什麼特殊的方法輔佐,唯勤耳。隻不過從煉體往後走,就需要每個人自己摸索如何繼續提升自己。有的人以殺證道,在戰場上揮斥方遒;有的人以險證道,於生死之間來回折磨……總而言之,每個人的道路大同小異,在追求武道巔峰的一路上,每個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不斷邁步。
曦暮穿著一身便於行動的黑衣,身體向外蒸著白色的霧氣,這間背光的屋子的溫度隻因一個人的存在而與驕陽似火的外界相差無幾。可即便是滾燙的肉體與奔騰的血液,依然無法讓曦暮的臉龐與心靈解凍絲毫。
她的睡眠很差,所以眼眶比起之前有些發黑,也有些凹陷。在噩夢裡,她嘗嘗會夢見自己握著一柄長劍,將自己認識的人一個一個刺穿。長劍滴著血,那些死去的人就那麼死死地盯著她,瞳孔裡滿是不解與悲傷。
莉莉娜酒館的服務生,大廚,軍隊裡的熟人,恩柏爺爺,莉莉娜,希斯,最後是安。
驚醒的曦暮會猛地直起身,雙手顫抖,無力到連水杯都握不穩。她至今都沒有明白,為什麼安會突然變成那個樣子,為什麼她會遞出那一劍,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
又或許其實她已經知道了,隻是她拒絕承認自己認知到的事情,不願相信那就是事情的真相。因為一旦自己直麵了那件事情,那麼曦暮最後的存身之處也將化為雲煙。
曦暮猛地揮出一拳,大樁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整個房間都因為這一拳而有些顫抖。
隻有揮拳舞劍時,才能忘卻這一切。
那麼就儘情地揮拳舞劍吧,不要去思考,隻要變強,變強,變強。
直到強到能夠為自己打出容身之處,直到自己足夠撕裂這一切的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