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知良自知自己在庫部主事的位置上隻是過渡。辦事漫不經心,紙麵上的政績卻做得漂亮。他在任幾年,年年庫部耗損報得極低,賬麵漂亮極了,兵部甚至還因此得了聖上褒獎。
但趙主事其實並未如其他庫部主事一般,每年認真清算耗損,隻是將差事表麵維持的光鮮而已。他甚至差人整理過糧庫和軍械庫,將新入庫的軍械和糧食擺在最外麵,黴變物資塞在最內,上頭還放了些完好物資粉飾遮蓋。
原本趙知良這樣做,出不了大紕漏,按照兵部規矩,年年盤庫都是粗算,精細點庫幾年才有一次,他將黴變物資掩藏的極好,混過升遷交接的盤點是沒問題的。
他隻管他在任賬麵漂亮,政績卓著,才不會費心去想下一任庫部主事點算出這些積累多年的黴變物資時,要怎樣向皇上交代。趙主事想得很好,交接時沒出問題,自然以後有問題時候算賬也算不到他頭上。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三年前,朔北將軍穆承德與戎狄開戰,強奪失陷已久的朔州,穆經略守燕州不能動,鎮北將軍穆承信也不敢將手中所有軍需物資全調去朔州,畢竟幽州也是對敵前線,輕易動不得。
因此安國公急急上疏,要求兵部掏家底。這一下趙主事可慌了,急急求了李相幫忙周旋。李相雖生氣,但安插了許久的棋子也不能就此廢了,因此找了周尚書,在押運軍需的路上設了個“強盜”局。
此事在當時鬨得很大,朔州急等物資,兵部押運的物資卻被劫掠,押運官兵被殺,足足損失了四成糧食軍械,皇上震怒,一麵命令徹查,一麵急急下令秦鳳路調集軍需。
事是出在入北境前的絕羽山,三不管地區無人負責,欽差派過去,查來查去也沒個結果,最後得出個戎狄人偷偷越界劫掠的結論。
此事就這樣被李相、周尚書聯手安安穩穩的遮掩過去了,趙主事不僅沒丟官罷職,反倒因為幾年任庫部主事政績卓著,被李相推舉去了禮部做侍郎,去年又外放去了真定府做府尹,倒是步步高升。
而穆經略卻因為戎狄人越界潛入絕羽山一事,受到了皇上的申斥。
“北境調軍需這件事,文斌拿到了當年的庫單,”謝常靜這樣告訴謝相:“還有兩位庫部司吏的口供。他查這件事時很小心,並沒有驚動旁人。”
“你怎麼看,”謝相沉吟了片刻之後,沒有第一時間發表意見,反而詢問兒子:“你在禦史台也已經許久,我聽聽你的想法。”
“想要一次扳倒周尚書和李相是不容易的。”謝常靜答道:“若真是文斌自己出麵彈劾,很可能不僅無法扳倒李相和周尚書,反倒把他自己賠進去。”
謝相對於兒子的看法不置可否,反而又追問了一句:“若是將禦史台我們的人全都動起來呢?三四名以上的禦史聯合起來彈劾,聖上必然十分重視。若是這樣,你怎麼看?”
“難處在於,這兩件案子的主責都不是周尚書和李相,”謝常靜答道:“周尚書瀆職,李相結黨,這都是皇上不能容忍的罪名,這沒錯。但皇上不是昏君,若無實證,他不會僅憑一份彈劾奏疏就隨隨便便發落自己的重臣。”
“兒子以為,皇上收到奏疏後,必定會下令重查秦鳳路軍餉案和當年的北境物資,可這兩件案子,在京城辦不了。秦鳳路安撫使遠在鳳州,而當年的庫部主事現在已經是真定府尹了。就算皇上立刻派了禦史欽差去鳳州和真定府,路途遙遠,一來一回也頗費時日。李相和周尚書怎可能不早做準備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