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說差事牽連及邪教 遣餘興君臣遊禦苑_乾隆皇帝——雲暗鳳闕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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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說差事牽連及邪教 遣餘興君臣遊禦苑(2 / 2)

乾隆不禁嗬嗬一笑,說道“若說你此刻有這個想頭,朕信得及。方才會議時笑,不為這個。”紀昀見乾隆高興,笑道“臣的心思難逃聖鑒。是因了工部尚書侍郎的名字有趣,又想起和阿桂說過的個笑話兒來,肚裡有點忍俊不禁。”乾隆笑道“幾年事冗任繁,不聽得紀曉嵐說笑了。你本是天性豁達詼諧人,磨得快和傅恒一樣深沉了,悶葫蘆兒似的有什麼好?有笑話就說,逗朕一個樂子。”

“皇上必定還記得,”紀昀說道,“黃尚書四年前調京後有個夾片折子,請調鴻臚寺或者是大理寺任卿貳。因為他本名‘仕郎’,又姓黃,同年們就給他起諢名兒‘黃鼠狼’,恰在工部當侍郎,官名兒湊起來仍叫黃鼠狼——竟是坐定了這名兒!所以一聽他改任就想笑黃鼠狼上樹(尚書)了!”

眾人一聽都笑起來。乾隆想起來黃仕郎確實當麵跟自己訴過苦,那臉吃了苦藥似的委屈無奈相至今宛然在目,聽到“黃鼠狼上樹”,一手加額看天上的樹影,笑得前仰後合“再說一個,再說一個……”

“下一個是陳家兄弟的。”紀昀一本正經說道,“是他們入貢那年,我還沒有進軍機。在傅六爺家吃酒,訥親、阿桂、敦誠、敦敏都在。我去得遲些,在門外聽他們說笑行令,講到場裡文章,兩兄弟都吃醉了,硬要眾人聽他們背文章。皇上記得那個敦誠,最愛說笑的,在旁邊挖苦,說一個是狗吃屎文章,一個是狗放屁文章。”

說到這裡,眾人想著當時熱鬨情形兒都已笑了,紀昀接著道“……兩下都半惱了,鬨得沸反盈天,不依不饒的。我一進去都拉著評理,又要再背一遍給我聽。皇上,你知道聽這類文章多受罪呐——亂糟糟的聽有人罰我遲到酒,就說了個笑話罵他兩個,逗得大家噴飯一笑也就罷了。”說罷舔舔嘴唇。眾人聽得正興頭沒了下文,不禁詫異,李侍堯道“怎麼,轟轟烈烈的,突然炮撚兒濕了?”乾隆也問“什麼笑話?”

“我說在家睡覺,夢見了宣聖王[1]

,”紀昀款款說道,“宣聖王說你的文章我都見了,連你的門生同年,寫的那些高頭講章惡臭無比,失忠恕之道,存苛察之心,空言義理性命,罔顧國計民生,一類是吃屎文章,一類是放屁文章!我說,‘臣愚昧,實在不懂宣聖王的意思。’宣聖王說,‘你沒見過狗吃屎,狗放屁?’我趕緊回禮謝罪,說‘回王爺,狗吃屎乃是臣所見(陳索劍),狗放屁乃是臣所聞(陳索文)!’”

眾人一怔之下隨即都放聲大笑。乾隆正展臂伸欠,突然憬悟忍俊不得,差點走岔了氣,彎了腰咳嗽加笑。顒琰便忙著過來,笑著給他捶背。跟從的太監們也都笑得打跌趔趄,李侍堯一手捧腹,一手指著紀昀,渾身笑得亂顫,結結巴巴直叫“口孽……口孽……也不怕主子笑閃了身子……”紀昀便忙著過來要水端給乾隆,又擰毛巾遞上,說道“皇上輕易不得閒暇的,臣想逗您痛樂子,不覺就放肆了……”

“無礙的。”乾隆笑過一陣,覺得渾身鬆快通泰,說道,“紀昀詼諧,有點像先帝爺手裡的劉墨林。他在世時朕在藩邸,朕也是很器重的……”他沉思著,已是變得有些感慨“一晃就近半百年……劉墨林是遭了年羹堯的毒手死的。如今怕也是墓樹已老木已拱了……”這件人事,李侍堯倒是多少知道一點,忙道“奴才去西安給尹繼善送軍餉,拜望過這位前輩先賢的住城。墳場護得很好,蘇舜卿也合葬在那裡。奴才還栽了兩株合歡樹在墓前。他們泉下有知,皇上五十年後還這麼著謹念追懷,必定感激無地,求報於生生無既了。”

蘇舜卿,紀昀是耳熟得很了,隻道她是京師雍朝名妓,死得節烈,不料是和劉墨林有這一段纏綿淒情。見乾隆感傷,忙勸道“李皋陶說的是。臣思量聖上有此一念三界皆知,不但劉某,蘇氏也無比蒙寵不勝榮耀!”見乾隆臉上綻出微笑,忙又湊趣兒“上次他們幾個翰林挽蘇舜卿,寫詩寫賦的,總歸兒女子旖旎情長,臣這會子忽然有了警句——此固一時之雌也,而今安在哉!”他靈機一動,揚聲誦出這麼一句“警句”,又惹得眾人一陣歡笑。乾隆因道“你的《灤陽續錄》朕已經看過。有人說文章詆毀宋儒離經叛道。朕看詆毀宋儒有之,離經叛道則無。它的宗旨是勸善懲惡麼!程朱那一套就沒有可疵議的?名為‘存天理,滅人欲’,其實是標榜自家門戶!責備起人來沒完沒了,危言聳論驚世駭俗,其實朱熹自己也算不得甚麼赤足完人。像蘇舜卿,雖然操業不雅,一遭踐汙就仰藥殉情,還不是烈女?要弄個道學家,不知編排她什麼呢!畢竟他自己心裡是怎麼個臟,真是天知道!”他忽然想起陳索文母親的事,換了正容問道“陳索文為母親請命的事,似乎你有話要說?”

“回皇上。”紀昀也斂去笑容,一躬答道,“索文母親陳安氏旌表建坊一事,二十年前就報到了禮部。當時禮部尤明堂派人去查,當地有人指證,安氏未嫁之時曾被海寇劫掠挾持四日,贖金放回的。這件事隻好放下了。後來陳氏隨單寄來了索文祖母、姑姑和鄰居王嬤嬤證單,指證陳氏過門時確係處女。臣覽閱之後大為詫異,一來事過四十餘年,家中存有當年婚時處女見證,此事聞所未聞,二來即當時她的婆婆、夫姐妹和鄰居,何由能知她是處女?又為什麼有此一驗?事出詭異,禮部引為笑談,就又放置了下來。”乾隆不禁駭笑“他母親當年嫁入還有身是處女證言?還是婆婆小姑子證明?”“是。”紀昀說道“臣心中有疑,即著禮部複查,得知竟確有其事——是安氏被劫贖回,陳氏即還帖退婚,所有親朋好友左右鄰舍無人相信她未遭汙踐。兩家姻親為此反目,訴到彰州府也無法決斷,兩造人一造拒婚,一造要嫁,鬨得沸反盈天舉城皆知。陳安氏情急之下,白日素衣闖入陳家,說‘陳家不要我,是怕我已經破了身子。外邊我現今又是這個名聲,又要經官動府,我已經走投無路。女人清白不清白一驗就清楚,與其在外頭丟人現眼,不如在婆婆姑嫂間斷個清白,請鄰居王媽媽作證。’——說完直入內室脫衣解褲,驗明正身清白……一場轟轟烈烈的熱鬨傳言頓時消弭了下去。”

本來都當是一段笑話,紀昀繪形繪色鋪陳渲染,說得驚心動魄,連乾隆都聽怔了,半晌才問道“既是如此,陳安氏原本清白,又苦節數十年課子成名,為什麼不能旌表?”紀昀歎道“她太潑辣了……部裡幾次議,幾位老先生都說,此事難以置信,即使是實情,也是有貞節無淑靜,不是安分女人行徑。聽派人再查,回來說她母親一直出入富戶為人漿洗縫補,是當地有名的‘大腳婆’。時或也進妓院幫工……這樣,就更難具奏請旌了。我曾和於敏中議起過這件事。他說‘名教’上的事,寧可嚴些不可人稍有疵議。立起坊來查出有誤,更掃陳家顏麵。臣想這麼著無論如何都是為索文兄弟好。多少窮鄉僻壤深山野林裡的女人毫無瑕疵終老一世,誰能想起為她們建坊表彰?苦節原為守誌,何必汲汲去求那個虛名?私下裡也勸過索文,誰想他還是當麵奏明了。”

“這可就是俗語裡說的了——哪個廟沒有屈死鬼呢?”乾隆歎了一聲,轉臉對顒琰道,“這都是小事,裡頭存著一個‘道’字,你可明白?”顒琰忙恭敬答道“是。據兒子聽,陳安兩家糾葛各有其理也各有其情。陳氏當生死存亡之時鋌而走險,禮部揆情也是據理而言,紀昀、於敏中權衡利弊,也都有不得已之情。據之於天理,揆之於人情,即是道——兒子的見識愚鈍,請皇阿瑪訓誨。”乾隆問道“難道沒有是非?”“回皇上。”顒琰從容答道,“大事國事須是非分明,小事家事寧可朦朧視聽。要在取於忠恕之道,不以苛察折衡,或能近於中庸。一存偏執之見就難以公允了。”說罷低眉垂首聽訓。

乾隆沉吟了一下。說道“也還罷了,卻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見識。你今年整十五歲,正是誌學之日。聽說下學隻是閉門讀書,朕還是取你這一條,不過,民間有長兄如父這一說,杜門不與兄弟們往來,也就帶了偏執之見了。朕帶你出來,並非你有什麼驚動人的好處——已經擬定了李侍堯的主考,由他給你擬三十篇文章你作,春闈你下場去考一考。”他轉臉看一眼隨從太監,“你們誰活夠了,隻管往外說!”

皇子以公車舉人身份入試春闈!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紀昀目瞪口呆,李侍堯懵懂發悶傻子似的張口結舌,顒琰那樣老成謹厚的人也一臉呆相,都茫然注目這位至尊,不知他葫蘆裡是什麼藥。

“朕不是好奇心盛標新立異。”乾隆說道,“不講聖祖、世宗爺和朕,都是辦差辦出來的,經過多少大驚大險艱難竭蹶,才領略了人間疾苦世事艱危——你們講,單在毓慶宮聽聽師傅講學,看幾行聖人書,朕能不能手造今日極盛之世?”他凝視著爬滿了藻須樣紫藤的宮牆,似乎思慮極深,眯縫著的眼睛幽幽放光“……顒璘年歲還太少,顒璿和顒瑆從明日起進軍機處參讚行走,學習政務。顒琪朕昨日已經接見,到江南清江視察河務。朕像他們這麼大,早就獨自出外辦差了。朕在高堰,天上雷鳴電閃,大河洪水滔天,暴雨傾盆如注……指揮數萬河工堵決固堤——像你們,見那陣仗先就軟癱了!在高郵,命王府護衛連斬三名鼓動鬨事暴民——像你們,給你們一隻雞不知道怎麼殺,手都發抖,還要替它念《往生咒》!——朕要那些窩囊廢物稀泥軟蛋阿哥做什麼?!”他突然厲聲喝道“要曆練!——懂麼?!”

顒琰嚇得渾身一個哆嗦,已是蒼白了麵孔,要跪,看看父親臉色,沒敢。但皇帝問話是不能不回的,因顫著聲氣說道“兒子都記下了。兒子下考場也是曆練,能知士人甘酸苦辣,他們來自,也能從他們口中明了外間世情。皇阿瑪,兒子必不辜負您的苦心厚望,做一個有守有為的賢王……”乾隆把目光轉向李侍堯,說道“本來,他進考場也不為希圖功名。你是主考,他又沒有舉人身份,又不願讓禮部知道,怕場裡誤會了,反倒物議沸騰。你安排一下,他的墨卷若能過了房師這一關,你就取他貢生,也不必顧全他臉麵特意取中。會試過後他就到山東賑災,不要再殿試了。阿哥們平日是不做製藝文章的,叫你給他出題試做,練一練手,不至於出醜就成。”

“如今滿京城都是各地來會試的舉人。”李侍堯這才明白了乾隆“聖意”所在,滿心狐疑消散,一腔忐忑俱安,笑道,“十五爺既要曆練,奴才的意思,文章要做,也不妨和這些舉子們有些個文事往來,會會文寫寫詩什麼的。晚間就住奴才府裡,到會試時隨奴才的文辦師爺們進場,餘下的事就好辦了。這麼著不顯山不露水平安穩妥,隻是委屈了爺些。不知道王爺意下如何?”顒琰整日憋在宮裡,一步路不多走一句話不妄言,和彆個阿哥一樣,外麵上尊榮光鮮,其實如身在囚牢,巴不得李侍堯這一說,已是聽得喜動顏色,剛要答應,乾隆一擺手道“怎樣安排都不委屈!——你們下去自己商量。去吧!”

顒琰隨著李侍堯退下去了。乾隆回頭吩咐王八恥“你們退到園外去。”說罷,向禦亭旁走去。紀昀愣了一下,驀地一個念頭升上來,皇上有要緊事要和自己說!此時也無從揣測,屏息穩了穩神快步跟了上去。走在乾隆側畔,不時用目光睨著他的神色。

乾隆卻似乎有點漫不經心,緩緩移著步子在一片萬年青花盆擺成的卐字不到頭花架間徜徉,末了在禦亭石階前站定了,抿著嘴一聲不言語。這裡北邊是一帶花房,因天氣晴暖,房頂的草苫都卷揭了起來,一排的暖牆上密密匝匝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盆景花卉,吊蘭、海棠、西蕃蓮、鳳仙、雲竹、墨西哥仙人掌、荷花令箭、月季、玫瑰、蝴蝶花,各色各樣的草藥都分圃栽種,在陽光下湛青碧綠鬱鬱蘊蘊,嬌豔不可方物。更有叢梅、館梅,或箭枝茂生,或椏柯交錯、新苞如豆,粉、白、黃蕾豔色橫陳……都灑了水的,映著日光像鍍了一層透明的琥珀,顯得異樣精神。紀昀正看得目不暇接,乾隆在旁笑問道“紀昀,你進軍機處多少年頭了?”

“啊,回皇上。”紀昀忙道,“連同進軍機處學習行走,整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是一世光陰。”乾隆隨手掐一段骨節草,在手指上撚著把玩,又問“你今年是多大年紀了?”

“臣今年犬馬齒五十又六。”

“唔。看上去身子骨蠻好的——朕知道,你不甚進穀食的,照舊還是吃胙肉?”

紀昀滿麵賠著笑容,心裡提著勁回道“食穀者生,臣哪敢不進穀食呢?《左傳》裡又講‘食肉者鄙,未能遠謀’——所以搭配著進食。先時初入宦途,薄俸不足食肉,先孝賢皇後娘娘特許臣隨侍衛們進食胙肉。其餘軍機大臣都沒有榮與這個恩典,日子久了,也不好吃得太實在。如今隻初一、十五兩日吃,以示敬誠不忘本,其餘日子當值,就在軍機處大夥房就食。”

乾隆含笑點頭,說道“能不忘本就好。倒是‘不好吃得太實在’說得有意思——阿桂和你同歲吧?”紀昀道“阿桂比臣小一歲。”乾隆漫步走著,撫撫大麗花,摸摸龍須草,又到玫瑰叢前扯過枝條嗅那花蕾,直起身子踅到一片空場上,摸摸石凳子,覺得不涼,就陽地裡坐下了,又問“這是什麼地方?”紀昀不知他問話用意,便道“是禦花園。”乾隆一陣笑,“你和朕打模糊兒——朕問這片空場,這月台是做什麼用的。”

“皇上,這是拜月台呀!”紀昀加了小心笑道,“每年八月中秋,內苑都要在這裡團會拜月,臣等也常常蒙賜榮與的……”乾隆凝視著那座半月形石砌的月台,因為年深月久,月台上的石桌石凳,拜月用的石案腳下,沿落地的石基上斑斑駁駁都是暗紅的苔蘚,還有不知名的枯藤,無聲地沿著牆基,仿佛要向人訴說什麼。許久,他歎了一聲,說道“這個地方出過一件大事,外間的人絕少知道。康熙四十六年,聖祖爺在這裡家筵拜月,八叔、九叔、十叔、十四叔是一撥,二伯伯、三伯伯、十三叔又是一撥,就在這裡窩裡炮,大打出手……”他臉上帶著難以形容的笑容,徐徐說道“為說笑話說惱了的,體尊也沒了,臉麵也不顧了,那份子天潢貴胄的雍容華貴溫文爾雅都沒了,有的打,有的罵,有的吵有的叫,十叔打得頭破血流,十三叔當場要撞階自殺……六十多年了,一晃過去又是今日。朕每到這裡總不禁想起這件往事……”

紀昀的心一下子沉落下來熙朝九位阿哥王爺為爭嫡反目為仇,魚龍翻覆雷霆大作數十年才得平息,他自幼讀雍正的《大義覺迷錄》就知之熟稔了。卻不知這方寸幕後還有過這樣一場鬩牆惡鬥!但他此刻更不知乾隆因何提起這段往事——這是國家不幸,也是家醜,怎麼回話呢?

[1]

宣聖王即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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