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兒兄妹起初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呆了,弄懵了,喳煞著手隻是呆著。那毛頭小子此刻醒過神來,一竄過去搶過一柄切菜刀,咬牙切齒撲上來道“怪不得你說去德州,又說去廣州!說廣州離德州隻有十幾裡,到那時一個月掙十幾兩銀子,穿綾裹緞,還要接我爹媽去享福!你這——老狗!”說著就要用刀劈,卻被人精子一把攥定了動彈不得。顒琰道“這裡滿街都住的府縣衙役,小悟子去叫他們的頭腦過來!”一語提醒了那個叫司孝祖的,身子歪著叫道“對了!叫我們的人來收拾這幾個龜孫!”正說著,聽見外頭有人聲動靜,好像是幾個人說笑著近來,有一個一邊拍門板一邊叫“老葉,怎麼弄的?還沒收拾好?叫我們在堤上頭等,你們這裡喝茶抱手爐子——敢情這屋裡暖和!”
“老錢!”葉永安突然扯足了嗓門大叫,“快去叫起衙門的人——這裡有劫盜!”歪躺在地下的司孝祖、湯煥成也直著脖子喊“救命啊!”外邊那位老錢似乎愣了一下,隔著板縫眯一隻眼覷著瞧,被人精子“呼”地拉開門,老鷹嘬雞般一把扯摔進屋裡。他卻甚是機靈,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吼道“日他奶奶!真的有賊!吳成貴、田大發——快叫人來啊!這裡有賊呀!”同來的兩個人這才知道不是玩笑,一跳腳大聲呐喊“有賊”劈裡啪啦一路狼狽鼠竄,老遠還能聽見他們鬼嚎似的叫聲“魯家店裡有強盜——拿賊呀……”頃刻之間鎮子裡失去了平靜,門響聲、狗叫聲,嘰裡呱啦的吆喝聲一片嘈雜,遠處打更的大鑼也篩得一片山響……
這屋裡人誰也沒經過這陣仗,一時都呆在當地。人精子道“眼見這幾個狗娘養的通著衙門。主子,光棍不吃眼前虧,您和王師傅走,我和小悟子留著和他們打官司。大船逆水,我們的人沒有走遠!”王爾烈道“我們路不熟,出去亂闖是不成的。小悟子和你去追船,我和主子這裡頂著,諒他們也不敢把我們怎樣了!”小悟子一挺身子道“我自個去!人精子這護著主子彆吃虧就成,明個我們的人來,碎剮了他們!”這麼著爭論,顒琰也醒過神來,說道“就是這樣——小悟子去!”小悟子不待再說,提腳騰騰跑了。
兩下裡針尖對麥芒“各報各的衙門”,魯家一家原本已經“明白”了的事反倒又糊塗了。魯老漢看看兩撥子人,又看看自己一家,半晌憋出一句話“這三位爺,你們弄這一出,我們小門小戶人家可真禁不起。你們到底是做啥子營生的?”小惠卻甚是聰明,在旁說道“爹,你甭問。瞧這位少爺,比我大一點吧,能是寨子裡的大王?他們要是強盜,還不都走了,留著等人來拿麼?”葉永安在旁啐一口罵道“小屄妮子你懂個屁,沒成人胳膊肘兒就向外拐!這是起子江洋大盜,方才那人就是報信去了——他是看中了你,要劫你上山當押寨夫人,你他娘的還幫他說話!”幾句話說得惠兒騰地紅了臉,轉眼看顒琰時,顒琰也正看過來,四目相對,忙閃眼低頭,啐一口道“反正我不信你是好人!”此刻七個人虎視眈眈,魯家一家張皇失色,十一個人擠在一間屋裡僵住,竟如廟中木雕泥塑一般,外麵已是人聲喧囂,火把燈籠一片,足有二百餘人圍定了這裡。
“把店門板都卸開。”顒琰事到臨頭反而定住了心,吩咐道,“這位大伯,要有蠟燭多點幾枝——王師傅,你來和他們對答,亮明你的身份。”
王爾烈心裡一直打鼓,他最怕這群衙役一轟而入,黑夜裡亂馬交槍不及分辨一窩蜂大打出手,那就真不知會鬨出什麼漫天大禍來。誰知這些吃公事飯的衙役們聽說有“劫賊強盜”,隻是仗著人多膽壯遠遠站著乾吆喝,並沒有敢奮勇當先的,已是心中略覺安頓。此刻門麵大開,屋裡又燃四五枝蠟燭,裡裡外外通明雪亮,見顒琰全身浴在融融光亮裡一動不動,自有的龍子鳳孫氣勢,雍容矜持毫不張皇,由不得心下暗自驚訝佩服,就燈下向顒琰打了個千兒,起身又一躬緩步踱出店外。
喧鬨的人群突然靜了下來,數百雙眼睛盯著這位沐浴在燈火中的中年人,一聲咳痰不聞,等著他說話。
“我是北京翰林院的編修王爾烈。”王爾烈開口便自報身份,“乾隆三十六年二甲第一名進士及第。”
人群中一陣輕微的騷動,所有的衙役都呆了,看著被雪花和風裹著兀立不動的漢子,有的交頭接耳,有的驚歎嘖嘖,有的滿腹狐疑——“這一屋子人,誰是強盜?”“這是個翰林?我看不像——那個年輕的是做什麼的?還給他打千麼!”“我看像!是賊還等著咱們來拿?”“咦,那個撂在地下的像是司師爺!”“是他,我看是他,好像還有湯師爺……”“那個愣小子倒像個強盜,你瞧他那副架勢!”……嗡嗡嚶嚶的議論聲中,王爾烈又大聲道“這裡滄州知府是哪位?縣令來了沒有?請出來說話!”
連喊幾聲沒人應答,人們隻是麵麵相覷,不知是誰在人堆裡尖嗓門叫“我們高府合在劉寡婦家,睡覺睡癟了,來不了!”話音剛落,立時引起衙役們一陣哄笑,有的齜牙咧嘴有的前仰後合,有的拄著水火棍剔牙看熱鬨,一場劍拔弩張戾氣化得殆儘,竟是形同看馬戲耍拳賣膏藥一般。躺在地下的那個司孝祖急了眼,扭著身子仰頭大罵“殷樹青,殷師爺!沒見是我在這麼?娘希匹是來拿賊還是說笑格!”他一急連紹興話也說得不三不四,前頭幾個像是縣衙的人,仍舊笑個不住。正鬨著,聽見隊後人群有異動,有人嚷嚷“殷師爺來了!”便聽一個嗓門的在後頭喝叫“尤懷清,你帶人從左路,於朝水你從中間,上!”人群立時一陣擁動,前邊的人讓出一條人胡同來。三十幾個衙役捋胳搏挽袖子,提繩拖索挺刀拽棍吆吆喝喝互相壯著膽,“拿住賊有賞!”“救司師爺呀!”氣勢洶洶撲了上來。
“你們誰敢!”人精子突然炸雷般大吼一聲,一手提著那個司孝祖,棉花包兒般輕飄飄地“拎”出來,至門前拴馬石樁旁立定了大叫,“大家聽了!我是十五王爺駕前護衛!叫你們主官出來,我們跟你們主官理論!你們誰想犯滅門之罪,隻管來!誰敢走過這根拴馬樁,瞧著了!”他伸出左腕,相相那根樁子,一掌斜劈過去。人頭來大的樁頂“嘣”地一聲卸了下來“——這就是榜樣兒!”
走在前頭的衙役們驚呼一聲“我的娘!”支著架子又站住了,後頭人仍在虛詐唬“上啊,上……啊”“彆叫走了!”“快……快叫綠營的人來……”亂成一團胡喊。大約時辰久了,那個姓湯的師爺身上穴道解開,突然跳起身來,揚著兩隻胳膊大喊“我鹽政司有賞銀,這三個賊拿住一個賞三千兩!還有一個跑到河堤上的,拿住賞五千——兄弟們,他們就三個人,我們要發財啦!”
他這麼發瘋了似的歇斯底裡大跳大叫,一時鬨得顒琰和王爾烈手忙腳亂,上去捉他時,哪裡降伏得住?一時屋裡大亂,人精子顧了外頭顧不了裡頭,連鎮唬帶吆喝總不中用。那二百多人頓時亂了營,“噢”地一片聲呐喊著潮水般衝了上來!此時屋裡所有紅燭一齊熄滅。變得一團漆黑,隻見無數支火把在門外黃燦燦一片雜亂無章地遊走。顒琰急得大喊“王爾烈!”被人聲淹得一點也聽不清楚,乒乒乓乓砸門打窗戶聲裡兩眼一抹黑幾次往外衝都被擠了回來,正慌亂間,覺得胳膊被人挽住,人精子的聲氣在耳邊說道“主子彆慌,有我保您的駕——咱們走後門出去。”覺得身子輕飄飄的,穿堂入室到了後院才眼亮些,人精子也不言聲,脅下挾了顒琰“嗖”地一躥已經到了院外荒郊野地裡。走了老遠,兀自瞭見魯家院匝火把竄舞,聽人喊著“挨門挨戶搜!到路口把守,到野地裡捉……”
“此地不能久留。”人精子眼見火把四散開來,有的星星點點向這邊圍過來,擦一把臉上冷汗說道,“爺您請看,他們把房子點了,不拿到我們不歇手的……”顒琰看時,果然見魯家院已經起火,火頭已經上了房簷,他心裡又驚又怒又奇怪“這和魯家什麼相乾,為什麼要燒平人房子?”人精子苦笑道“爺在深宮禁城,哪裡知道外頭這些無法無天的事!一是要給您栽贓,二是要把案子弄成盜案,盜案的賞銀要比竊案賊案多出幾倍!那個姓湯的肯出錢,這些人全都瘋了,這會子紅了眼,什麼事做不出?”
兩個人高一腳低一腳,不辨東西南北,不分溝壑渠坎隻情奔命而逃,足有半個時辰才住了腳。人精子在這一帶冰河環顧望望,說道“主子,咱們遇到鬼打牆了!”
“什麼?”顒琰身上汗毛一炸森樹起來,“什麼鬼?”人精子道“走夜道的人這是常事——我們又轉回黃花鎮了——我小時候兒討飯有過幾次。越急越轉不出去,以為是鬼。大師伯跟我講不是的。他說凡人都是一條腿長一條腿略短點,白天走路看不出來,夜裡野地走,憑誰也走不直道兒。是彎的,彎成一個圈子就又回了原來地方兒……您看,那不是錢家蜜蜂店的煙囪?東邊那處冒煙的不是魯家?”
顒琰順著他手指看著也認出來了。原來此刻房頂都白了,和漫地的薄雪連成一片,就是白天這樣的天氣也迷迷茫茫難辨方向,夜裡這樣混撞沒個不迷路的。一陣風夾著雪片撲過來,顒琰才覺得前心後背冰涼,內衣汗濕了貼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眼見鎮子外闃無人跡,一片寥野,鎮子裡光亮閃閃雞叫狗吠,還不時傳來啪啪砰砰的敲門聲,料是司孝祖的人還在搜查,顒琰心裡一陣緊縮,躊躇著道“當時太亂,王師傅出頭的,我想必定吃他們拿了……小悟子也不知逃出去沒有……”人精子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忖度著王師傅怕是落到了他們手裡。那個姓湯的出五千銀子,小悟子也是難逃。”他頓了一下,又道“我闖蕩江湖二十多年了,還頭一遭遇這樣的事兒。這也忒膽大過頭兒了!他們真不怕抄家滅門?”
“可見下頭這些胥吏何等無法無天!”顒琰被風吹得身上直打冷顫,雙手撫膺說道,“主官不在跟前,又有銀子可圖,彆的就不去多想了。我料他們拿不到我們就會亂了陣腳。聽起來這裡縣令口碑還好,待到天明事情就會分曉的。”人精子見他縮著身子瑟縮發抖,四下看看,指著西北邊道“那裡像有個窩棚,好歹能遮遮風,主子,我瞧您有點冷得受不得。”顒琰聽了沒有言聲,他的身子卻慢慢委頓著癱軟下去,像被太陽曬融了的雪人萎縮下去,終於支撐不住,無聲無息栽倒在地下!
“爺!十五爺!”人精子驚呼一聲撲上去,輕輕搖晃他身子,又掐人中又摸脈息,連連問,“您怎麼了?您怎麼了?”他心慌意亂手足無措,已是嚇得木了半邊身子,帶著哭音喊道“您醒一醒兒……”正沒計奈何時,顒琰動了一下,聲微氣弱說道“這是……瘧疾病兒犯了……真不是時候兒……”人精子這才略覺放心,在他耳邊說道“我抱您先進窩棚裡安頓了。再進鎮子想法子弄藥。”說著,抱起顒琰就走。剛剛走到窩棚口,一腳尚未跨進去,猛地聽裡邊有人斷喝一聲“誰?你敢進來,我一剪子喳死你!”
人精子萬不料這裡邊還藏得有人,一個墊步倒竄退出一丈有餘,頓住腳想了想,柔聲問道“是魯惠兒麼?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是誰?”
“我是……下晚在你家吃飯的客人……”
“你抱的是什麼?”
“是我們家主……他犯了老癇[2]
……”
惠兒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歎息一聲道“唉……進來吧……”
這是莊稼人看秋用的窩棚,地下鋪的是秫秸,兩排高粱秸捆搭成“人”字形,北頭風口也用高粱稈堵實了。雖說也是走風漏氣,從外頭乍進來,頓時覺得身上一陣暖意。人精子把顒琰靠東邊平放下去,攏起秸柴掩了掩壁上漏風地方,不言聲脫下自己袍子替他蓋上,喘了一口粗氣,說道“眼下也隻能這樣了。要能弄口熱水就好了……”惠兒一直坐在西壁北邊看他擺布,似乎在想什麼心事,良久才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現在鎮裡挨門挨戶在拿你們!要是好人,衙門為什麼要捉你們?要是歹人,怎麼不遠走高飛?”人精子道“你以為衙門拿的就必定是歹人?實話跟你講,你們府台見我們爺也得磕頭請安!要不為你一家,哪招來這場子事?”
“要不為你們,我們也招不來這麼大事。”惠兒歎息一聲道,“他們說我爹通匪,五花大綁捆走了,房子也燒了,我哥背著我娘不知逃哪裡去……這窩棚他們也來翻過兩次……天明了,這裡也是藏不住你們的……”“天明就好辦了。”人精子道,“我們的人到了,教他們個個死無葬身之地!我就怕我們主子……現在哪怕有口熱水也是好的……”
惠兒聽了沒吱聲,人精子也沒了話這時分到哪裡討熱水?過了一小會兒,惠兒衣裳窸窸站起身來,似乎猶豫了一下,便向外走去,人精子突兀問道“到哪去?”惠兒道“你聽聽他出氣吸氣又急又重的,像是發熱呢!我乾娘住那邊,乾爹也有個瘧疾根兒,去討換點水,說不定也有藥的……你是怕我去報信兒啊——咱們一道去成不成?”人精子摸摸顒琰額前,果然覺得滾燙,脈息急促得不分點兒,呼哧呼哧呼吸著,身上不時驚悸地一抽一動……想想待在這裡也真不是事兒,心一橫對昏迷著的顒琰道“爺,咱們隻有豁出去了,我抱您進鎮子。放心……有人動你,我就開殺戒!”說罷,掬嬰兒般連袍子裹抱起顒琰。顒琰在他肩頭哼了一聲,人精子忙問道“爺覺得怎麼樣?”顒琰隻說了句“頭疼得要炸了……”便歪了下去,人精子也不說什麼,跟著惠兒大步向鎮裡走去……
此時地上的雪已有二寸許厚,鎮裡街衢映著雪光,極易分辨道路的,不一時來到一戶人家,也是柴門小院茅房土牆,惠兒站住了腳,從門縫向裡張了張,回身小聲道“我乾爹已經起來了,他是車把式,給東家喂牛的。”人精子努努嘴道“敲門。”
一陣剝剝啄啄的敲門聲驚動了裡邊的老漢,一邊開門出院,一邊自語說道“今晚這是咋的了,三番五次敲門打戶的?——是誰呀?”小惠隔門道“乾爹——是我,小惠。”門“吱呀”一聲拉開了,老漢隔著小惠向後覷了半日,說道“你家不是招了盜麼?你舅方才還來尋過你。你後頭那是誰呀?”
“這不是說話地方兒。”小惠說著便推門進院,招呼著人精子也進來,徑入東廂屋裡,這才對人精子道,“這是我乾爹,姓黃,這裡人都叫他黃老七,是給錢家大院趕車的——乾爹,這早晚就起來喂牛麼?這兩位先生是北京過來的客人,昨晚遇了賊奔了我那裡——說起來話長,這位爺發著老癇,熱湯熱水不拘什麼先灌一口,你有治老癇的藥煎一劑吃了看,到天明就走。”
黃老七皺巴巴一張臉盯著看了人精子二人多時,說道“先在這床上吧,捂上被子發發汗,這種病兒華佗爺也沒法子——你舅二回來說立馬要走,你娘在後頭屋裡給他預備乾糧呢……這年頭響馬賊官府衙門還有傳教的,都把人弄懵了,分不清哪是好歹人,哪個窩子都有好人,也都有歹人……康熙老佛爺掌天下時候兒,哪來的這些事兒呢?唉……”他口中嘮叨著出去抱柴了。
葉永安也要走!人精子和惠兒都愣了一下,但這晚上稀奇古怪五色迷亂的事太多了,二人索性不去想他,伏侍著顒琰躺下了,惠兒手腳不停添柴生火,燒火煎藥。黃老七的老伴兒甚是賢惠,還窩了兩個荷包蛋,細細下了一碗掛麵,屋子裡頓時熱氣騰騰,顒琰起初隻是個冷,加了三重被捂著仍是上牙打下牙迭迭打戰,頭疼得像要裂開似的,滿口譫語,一會兒叫“阿瑪!”一會兒叫“額娘!”一會兒喃喃自語“王師傅……我的字怎麼練也不及八哥……阿瑪說過兩次了……”喝了藥又喂了半碗麵條兒,這才回過神來,臉泛潮紅閉目而臥,呼吸也平穩了。許久,睜開眼看著,輕聲問道“小任子……咱爺們這是在哪?小惠……小惠怎麼也在?”人精子賠笑道“主子,彆想那麼多,安生歇息一會兒。咱們這是到了好人家了。”顒琰點點頭,看了看小惠,說道“我的勘合、印,還有奏折稿子都在錢家蜜……蜜蜂店裡……得想法子取來……落到歹人手裡不得了……”
正說著,聽見外頭有腳步聲。小惠臉色一下子變得異常蒼白,說道“我舅來了,怎麼辦?”
[1]
《鄒陽致梁孝王書》中語,意為一道共事相處到老,仍和剛剛見麵那麼陌生。
[2]
老癇即瘧疾,又稱“打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