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天一劍!
郭榆走了之後,戴小血依然像一塊冷冰冰的石頭一樣,就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風起了,他渾然不覺。
花落了,他滿不在乎。
但此時他那張因為艱苦卓絕的偽裝,而變得僵硬的臉已經舒展開來了,那是一張縱橫著無儘蕭索,無儘落寞的臉。
這十幾年來,他飽嘗了曲終人散的寂寞。
他本不願與寂寞為伍,卻偏偏為了寂寞而傷害了很多人。
他本可以開心一點的,卻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自己。
隻因他太執著了,卻偏偏不願意承認這種執著。
人的一生本就是矛盾的。任憑你如何掙紮抑或是努力,也隻能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這寥寥數字,實則飽含了太多的悲涼,太多的遺憾,太多的曲終人散。
戴小血從來都不曾想過會有女人為他流眼淚。他隻覺得女人的眼淚真的比天底下任何一種穿腸毒藥都要厲害,也比天底下任何一種靈丹妙藥都要神奇。
女人的眼淚既能把一個人的心凍結,也能把一個人的心喚醒。
但戴小血卻不明白,一個男人這一生,若有一個女人肯為他流下一滴眼淚,那麼這個男人就此生無憾了。
無論這滴眼淚是穿腸毒藥,還是靈丹妙藥。
戴小血悵然若失地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張兀自墨跡未乾的紙。他愣愣地看著那張紙,霎時之間,腦子裡竟然一片茫然。他不知所措,恍惚之間,隻覺得自己已經喪失了識辨文字的能力。
他覺得寫在紙上的每一個文字,竟然不再像是一個文字,它們慢慢地幻化成了郭榆的一瞥一笑。讓戴小血為之目眩神迷。
但是很快戴小血就從這種幻覺中抽身出來,因為戴東陽雖然已經服下了“吸力毒針”的獨門解藥,纏繞在其身上的黑氣也漸漸地在消散,但他卻兀自還昏迷不醒,等著他去救。
正因為念及此處,戴小血才與現實所接軌。他看著紙上的蠅頭小楷,低頭喃喃念了一遍之後,跑出門外,喚來了客棧裡專為客人跑腿的小廝。
那小廝聽見戴小血的叫喚,唯唯諾諾地走上前來,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躬身道“公子,有何吩咐?”
戴小血麵無表情,把那張寫有草藥名稱的紙遞到那小廝的手裡,道“你到藥店裡去,買來這幾味草藥。”
那小廝自始至終都是一臉諂媚的笑容,隻是這樣的笑實在是太難看了。他道“好的,公子把這差事交與我,儘管放一百個心。”說罷,卻依然立在那裡不走,臉上掛著的笑都快成為了化石。
戴小血是何等聰明,他知道自己忘記做了一件事情。
他從懷裡取出一錠寒光四射的銀子,在那小廝的眼前晃了晃,道“夠了吧。”
那小廝見了,喜上眉梢,覺得今日的運氣委實不錯。他忙不迭連聲道“夠了,夠了。”
說罷,那小廝便一手拿了那一錠銀子,一手拿了那張紙,興高采烈的如獲至寶的一溜煙地跑了。
戴小血轉身回到房中,這時他適才幾近耗儘的內力也已恢複得差不多了,心裡對郭榆這個撲朔迷離的姑娘也微微感到納罕。他實在是琢磨不透女孩子的心思,這種納罕也隻在心頭一閃而過。
他決定不再想她。
他神情恍惚來到戴東陽的床榻前,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在戴東陽身旁的那一柄長劍。
這樣一柄長劍,鋒芒太露,的確需要用一塊布包裹著,否則必然會引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時的戴東陽,原本被毒氣侵襲的肌膚已經由黑轉複為常人膚色,臉上的表情已不再被痛楚所扭曲,變得平和。他的呼吸不再急促,他的臉色轉而變紅。
突然,戴東陽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僅此微微一動,已經讓戴小血全身上下的神經都繃緊得如拉弓之弦。他目光明亮澄澈,看著戴東陽。
戴東陽的眼睛睜開了。
他醒了。
他看著戴小血,沒有父子久彆重逢的喜極而泣,也沒有劫後餘生的感慨萬千。隻是用一雙眼睛看著他。
這是一雙飽含溫情的眼睛,就算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看到這樣的眼睛,鐵石一般的心腸也會如遇東風解凍般軟化下來的。
戴東陽的手握慣的劍柄,此時這隻與劍柄打了幾十年交道的手正握著戴小血的手,他環顧四周,用微弱如蟻蚋的聲音道“小血,我已經昏迷多久了?”
戴小血道“你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
戴東陽喃喃道“那今日豈不是已經是七月十九了?”
戴小血心中一凜,他何等聰明,不用戴東陽再多說一個字,就已經知道父親所記掛的是什麼,他道“你不能再去昆侖山了,如今你就算去了,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