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走到天邊!
“嗚-”火車徐徐開動了。
大學首個寒假,我踏上了返鄉的路程。這趟列車要行駛三十多個小時,才能到達我的家鄉。和急著見父母兄長的心情相比,這火車可太慢了。
對麵坐著金浩,他的長相和他的年齡及不相稱,已經禿了頂。我和他在高中畢業的前一年是同班同學。沒有說過話,拿到大學入學通知書的時候,是老師告訴我金浩和我考入同一個大學,我並沒有太在意。
然而此次通往返鄉的路和他同搭一趟車,竟然成了我人生首次遇到的煩心事兒。他像是給我念了一把緊箍咒,以致我好幾年都甩不掉它。
金浩把車上沒有座位,想坐到我旁邊兒座位上的人,都一一拒絕推到彆處去了。等到了夜間困了,我自然就能把整個三人座位給全占了,一個人舒舒服服的躺下,睡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我看見他似乎一夜都沒睡,猛猛吸著煙。看桌上的小鐵盤子裡堆滿了煙頭,看起來足有兩盒煙的。
火車終於進站了,我看見月台上爸爸和哥哥在招手,我拉起行李包就跑下車。回頭看了一眼金浩,我沒笑,也不言語。瞬即,我們各自回自己的家了。
我自己都覺得這是個奇跡,搭伴兒上的火車,直至到家三十多個鐘頭,我們竟然沒有說過一句話,不,一個字都沒說。
回到家,家人對遠在數千裡之外的學校,我的大學,充滿了好奇,七嘴八舌問這問那。最讓我頭疼的問話,就是有沒有男孩子欺負啊,不能小小年紀就談戀愛啊的。
不過我還真的沒談呢,所以很輕鬆地應付過去了。
忙過三巡,大家的好奇心也算基本滿足了。這兩天,我也就有了自己活動心眼兒的空閒。我打開包,拿出一張同鄉照。這是這學期末,同鄉聚會的時候拍照的,我的眼睛停在了其中一張白淨的臉,看似把持的深沉卻顯得悠然自得的表情,厚厚的嘴唇顯得有些貪婪,不過沒那麼要緊。他的家鄉在離我住的城市大概六十裡地,我們約好放假後的第一個星期天在河南橋亭見麵。
我挑好最能表現我的形體,但又不誇張的一身衣靴換上,將自然卷曲的頭發,梳成三十年代上海時髦的文雅發型,照了照鏡子,高高的鼻梁、大大的雙眼皮眼睛,薄薄的嘴唇線條分明,皮膚雖然算不上很白,但是很細膩,這個腦子裡也應該很充實,不會是一個繡花兒枕頭,嗯,我非常滿意。
我一路哼著小調蹦蹦噠噠到了約定的地點。遠遠地看見他,一隻手掐著腰站著,正在低頭看著另一隻手裡拿的什麼。我的心頭砰然冒出一股溫泉流向身體的各處,滋潤著每一個器官,我陶醉了,臉上開始露出羞答答的笑容。
他是丁振,抬頭看見我如約而至,顯得很興奮
“來了!”
“嗯。”
“看給你的。”他手上拿的,一隻塑料發卡,粉紫色的像丁香花。
“真好看。”
“我給你帶上。”於是,我在亭子的長椅上坐下來。
他把卡子認真的彆在我的頭上,我想象著這個發卡,和我今天的發型真的好配啊,一定很好看。慢慢地,他在我旁邊坐下來,搓著雙手,說道
“我想假期早點回學校,你能一起嗎?”我想了想,回話
“行。”
“那我們就說定了?”
“好,”我點點頭。
“離假期結束早著呢,你怎麼這麼快就回學校啊?”媽媽不解。
“我趕功課呀!”理由很牽強,不顧了。
反正我上火車了,勝利大逃亡。火車在第一個站上停下來,我把頭伸出窗外,恨不得整個上半身都探出車窗外麵,左右張望
“唉,在這兒呢!”他看到我了。拎著一手一件行李包,飛快地向我在的這個車廂門口跑來。登上火車,先和坐在我旁邊座位上的男子換了換車票,就站在那裡呼呼直喘,這一頓忙叨的!
“來喝口水!”我遞過去我的杯子,早就給他預備好的,晾著呢。他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杯,看起來呼吸平穩了,坐下來看看我,滿意地笑了“我以為趕不上了,中午好多親朋好友臨送我一起吃飯,出來有點晚了。”他微笑著,有點像小孩子。
“還好趕上了,來給我。”我把它摘下來的背包掛在靠車窗邊的衣帽掛上。長這麼大,除了媽媽,丁振是頭一個讓我體驗這麼揪心地企盼一個人的到來。
學校還真有些同學假期不回家的,每個宿舍都有。就是沒有食堂開飯。丁振自己有小煤油爐,雖然不在一個宿舍樓,也不遠,再說一頓飯的功夫就到了。
“明天你能陪我上街嗎?我有個妹妹要買衣服,我不會買女孩兒的衣服,你去幫我挑唄。”
“嗯,我陪你去。”買完回來路上,順路逛了逛公園。
“來吃冰棍。”他買了兩根冰棍,我們在長椅上坐著,邊吃邊聊。聊到老鄉金浩,他問
“你和金浩是同班同學啊?”
“嗯,考大學那年分快慢班分一起的,那年都忙功課沒說過話。”
“”
“你和他熟嗎?”
“我們一起上體育課。”
“哦,對啦,和我們一起上體育課的女同學阿蘭,是你們那個縣城來的,體育成績可好啦,說她認識你。知道嗎?”
“不太熟,不是一個高中的。”
“以後老鄉聚會多了就熟啦。”此時,冰棍也吃完了,丁振遞過來他的手絹,我詫異,但還是接過來,擦了一下嘴,就給他遞過去。他沒有接,我隻好拿著,小說裡可都說,洗好了再送還,那我就以後洗好了還吧。
這個假期,我過的彆說多愉快了。
開學了,同學們陸續返校。課程很緊,你爭我奪賽成績。恢複高考對我們這些新時代的寵兒機會難得,都憋著一股勁呢。更感幸運的不隻是這些,如今我們能夠在這美麗的校園,享受著陽光,擁有年輕人的自由天地,包括談情說愛。
五月的校園,滿園的丁香花芬芳,撩得人心蠢蠢欲動,惹得很多年輕人,到了午後三、四點鐘,在教室裡根本坐不住,寧可放棄這一點兒自習時間,紛紛走出教室到操場打球,去花園散步。
今天和往常一樣,我走到一簇丁香花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等待丁振的到來。我們約好每個月的12號在此見麵,無論有什情況,都不誤。
今天他來得有些晚,坐下來的時候,直接就說
“金浩找過我,他說我不道德,搶了他的女朋友。”說完抬起眼皮兒看了看我,最後還說“我看我們以後不能再見麵了吧!”一盆冰水從我的頭頂潑下來,冰涼的氣息一直延伸到了我的手指間,腳趾尖,把我凍的直打寒顫,我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丁振,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