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有酒,酒名貓兒撓,撓儘心底不快,情義在酒中,尤其是那說不出口的陳年往事,下起酒來,更是有感。
二人皆醉,隻是老酒鬼還在呢喃著“積年又積年,辛酸之人早心酸嘍。”
更有昌平的打趣“你娘的王奇,你瀟灑,老子苦命。”
像極了之前小將軍未成名,太子未登基時的景象,春秋之後又十年,西楚再有將軍和皇上抵足而眠。
……
西楚之西是西漠,南唐之南是南韓。
大概是一兩百年前,那時候的南方的代表還是韓國,那時的南韓也算是七國最風流,後來因為種種原因才逐漸落寞下來。
這世間風流,大抵都是輪流占的,那風流潮頭,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人站著,而韓國最風流,無過於昔日最鼎盛時期的韓國第一軍——先登。
“難下之城吾先登,難解之局吾先勝。”
先登先勝,這四個字大概都已經被人忘卻了,哪怕是十多年前的那場春秋之戰中,這支軍隊都未曾出現,隻是任著那些名為護國軍的戲子跳戲,引得老人們不時感歎一二,若先登仍在,如何會有他護國軍上場丟麵的份兒。
韓國邊境,田世傑和八個先登軍士的後輩一起坐著,他們是結拜了十多年的異性兄弟。
先登軍原身是田家的私軍,後來田世傑的爺爺,由於韓國改製的緣故,在朝堂上頂撞皇上,在龍顏盛怒之下被貶為一介平民,田家因此心灰意冷,退隱江湖,那先登軍名存實亡,也隻剩下個編製,除去大概三四千的士兵忘不掉昔日榮光在邊關訓練的老卒之外,其餘將士,也都歸隱各方。
此時,田世傑坐在眾人麵前,那秋風抖擻,眾人都看著田世傑,大眼瞪著小眼。
“老馬,你們知道的,我田家之前俱是忠烈,在先登軍中任將,皆是身先士卒,逢戰必前,從無畏懼之心。”田世傑聲音忐忑,像是不知道怎麼組織語言的樣子,欲語又止。
“六兒,我們算是對那陸家心灰意冷了,何苦又回到朝堂去受那鳥氣,我們腦袋提褲腰帶上就為了那狗日的皇帝守國門,他可曾記得我們?哪怕是十多年前的那場戰役,各路雜牌軍拿著個護國軍的幌子上躥下跳,他就自以為得意了?認為沒有我先登軍,韓國依然高枕無憂,可那些跳梁小醜,我先登軍士,何曾瞧得上過?雖說還有那些個記得往日榮光的人,一直在強行撐著先登軍的場子,但是那些先輩事跡,我們這些人,又何嘗忘過?”一名外號叫獨眼的漢子朝著田世傑說著,他們此日來不為其他,隻為阻止田世傑入天京重新受封先登將軍。
若非朝堂之中有人嗅覺靈敏,感覺趙春秋登基,李公羊逝世之中另有隱情,有種南唐要再亂天下,護國軍無法如同當年一般護國的預感,怎會重新啟用先登軍,這般啟用,在獨眼他們眼中如同侮辱一般,他們自認受不起。
“二哥,天京城裡坐的那個姓陸的,的確不配讓我們給他守國門,甚至我敢說,就連那黎民百姓之中都存在些巴不得那南唐易名為趙春秋的那小子親自率兵坐在天京城裡來讓他們不提心吊膽的人。但我敢肯定,即將韓國就有一場亡國戰,我必須讓天下記住我先登,我先登先烈曾經有一句話,是記在每一個人心裡的,國亡,先亡我先登。”田世傑眼神飄忽,像是想起了父親身死前給自己說過的話“我韓家,在帝王荒唐時可以對他不起,在刁民四起時可以提刀平叛,可以不計較那其餘各國給我們的或讚或貶,我這麼多年沒有入朝為官也沒有半分怨懟之心,但是我韓家,不可以對不住先登的旗幟,不可以對不住那些如今已為軍魂的先輩。”
田世傑起身,沒有提掛在牆上的兵器,他還記得十年前他們這些兔崽子背著家中長輩上那白虎關城牆的那些荒唐事,當時自以為對得起那顆先登軍心了,但是他後來才知道,先登軍心,不是這樣的,先登軍魂,不是如此簡單的。
策馬而行,田世傑看著此去更南的地界,望著那個天京城,手中不自覺握緊了馬韁。此時耳後傳來馬蹄聲,田世傑沒有回頭,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六兒,從今天起,我們改口叫將軍了,就算亡國,那些王八羔子也不能死在我們先登之前。”這幾個結義弟兄裡,排行老大的烏曉嚼著嘴裡的煙草,笑著看向田世傑。
田世傑大笑,揚起馬鞭,九人共行,此去向天京,韓國尚有國士,尚有敢死之士。今日韓國士再入朝堂,各地私軍將再聚一堂,為一個高高掛起的軍旗,其名為“先登”。
……
老酒鬼身著那一身許久沒有穿起的朝服,西楚滿朝文武,朝服之上有著一條金龍的僅此一人,老酒鬼攏袖站在乾坤殿外,背對著乾坤殿,背上金龍猙獰,栩栩如生。
殿內有大楚名相周莊,有大楚名將陳棠,有老帝昌平,也有諸多臣子,共同對著殿外拱手“拜彆老將軍。”此時楚國都城劍州城外正有鐘聲敲響,響徹劍州,恢弘冗長,漸平人心。
在鐘聲之中,傳來老酒鬼的朗聲大笑,,那一百零八個台階,他緩步而下,眼中隱約有淚,淚中有愧和欣慰。
愧於將有一戰在國,而自己不能戰於國前,欣慰於大楚尚有名士名將,尚有那絕代風流,那絕代風流何曾隻有那許多年前西楚妃了?這滿朝文武,皆是絕代風流,西楚幸甚。
昌平那一眼看的很遠,遠到老酒鬼走出宮門,那台階兩側的龍鳳之柱中間再無老酒鬼身影之後,才頹然坐到龍椅上,沉吟片刻後張口道“我西楚,仰仗諸位愛卿,傾儘風流,他南唐有新主,我西楚仍有名士。”語氣堅決有力,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那個不怒自威的年輕時候。
周莊和陳棠對視一眼,兩人眼裡皆是火花,有大戰將起的火花,隻是陳棠心中暗暗念著的,還有一個曾經在自己房中持書念叨的某個小家夥,臉上蕩起一絲笑意。
眾臣拱手,言語一句“吾皇萬歲。”
老帝意氣起,起身而立,此時目光淩厲,直向南方,南方有唐,唐有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