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了看老酒鬼,老僧有些皺眉,鬼穀子沒有說話,使了個眼色給春雨姑娘“小妮子,你不是喜歡熱鬨嘛?去山穀外裡逛上一圈吧,這裡不同於南唐,不存在宵禁這般煩人的規矩。”
春雨姑娘怪笑著看向老儒“糟老頭子,不想讓我聽見你們聊天就直說,何必這般打發我,我走了便是。”說罷,姑娘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的大雷音寺,走在一個拐角處時,回頭朝著鬼穀子做了一個鬼臉,之後融入了那遠去的人群之中。
鬼穀子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然後繼續看向老僧“你這廝說話也太不講究,你想想,當年那些個人不上天宮,你也要把他們趕入天門,如今你說你和王白聯手,可以天下無敵,可你也不想想,王白會和誰聯手?江湖之上的風流氣運,自從有了王白之後,再無第二人可分,或許那個持刀的後生可以比比,或許那個從南唐才回來的和尚一念通透也可以比比,可也不過是能夠一比罷了,真要比起來,還差了不知多少。”
“自從王白持劍出道以來,我就沒看過除了他那把比媳婦還親的恨天低之外,有誰能和他並肩作戰,或許,天下人,沒有一人配與他坐而論道,除了那個生前不像道士的道士,你卻說你和他聯手天下無敵,不過是你可以鎮壓下凡的天人,而他可以所向披靡罷了,但你想想,當年最巔峰時候的你,你認為天下誰配和你並肩作戰?這般想法,也太過自欺欺人了。”鬼穀子晃了晃脖子,看著那遠處的天宮,他的雙眼仿佛穿透了那朦朧的大霧,一眼看到了天宮之上的天門,看到了那天門之後一人提劍戰天上人的場景,微笑不語。
老僧沉默了許久,然後提了提手中的禪杖,想起許多年前那個目光銳利如劍,以天境之修為主動朝自己出劍的那個年輕人,心中有些惘然,彈指一揮間,這所謂江湖已是滄海桑田。
“我當年執拗,不肯答應你的要求來聚天下氣運,隻不過是有些私心在其中罷了,或是為了佛教,或是為了……”
“或是為了你心中的噩夢,按你們佛家話來說,為了那份業障?”鬼穀子的雙眼能洞察人心,他看向老僧的時候,同樣看到了那許多年前的血雨腥風,和他自己當年的默不作聲,看到了自己曾經的五個弟子戰死三人,他心中也有些感歎。
當鬼穀子回頭時,曾刻意不去望的大弟子司徒浩然就站在他的身後,依舊立在之前自己來到大雷音寺時候他所戰的那個位置,如同傲寒鬆柏,巍然不動,那雙眼之中明明已經充滿了思念和尊敬之情,可就是不肯上前一步。
司徒浩然確信老師回頭看向的人是自己,於是他抱劍行禮“老師。”
鬼穀子擺了擺手,他心念一動,說道“那個是你小師妹,未來的書院院長。”
說到一半,似故意讓有些驚愕的司徒浩然消化完他話中含義,之後鬼穀子又說道“你去跟著她吧,以免她出什麼閃失。”
麵目表情又尊敬變成驚愕再變成坦然受命,司徒浩然很快平靜了自己內心的波瀾,他相信老師的做法一定是正確的,之後他就朝著春雨離開的地方離開,當他和老僧擦肩而過的時候,鬼穀子說了一句話“心中的那些個怨念,該放了。”
司徒浩然的身影一頓,鬼穀子再言“一百一十三年,這怨念放的夠久了,你恨得倒也是透徹,既然悟了無畏,那就放下吧。”聽完鬼穀子說的話,司徒浩然沒有回答,繼續朝前方走去,隻是他落腳的時候,力道比起之前重了些許,地上都留下了他的腳印,步步用力,青石輕飛,當有僧人麵露不滿的時候,老僧卻笑得十分坦然“這腳印留的好哪,今後這裡可以改名了,畢竟從此西漠無佛節。”當這句話的聲音傳出的時候,司徒浩然走的更快,而原本麵目之上有些憤懣的僧人,強行止住了內心的嗔怒,閉目念著阿彌陀佛。
從這句話中,鬼穀子聽出了某種決心,看著看向自己的老僧“既然西漠從此再無佛節,那這所謂武台也可以拆了。”
“自然。”
“我覺得可以種些花草,休養生息。”
“極妙。”
“如果將這裡變成一個菜園子,我覺得總得有個附和風雅的名號。”
“你說。”
“忘情園怎麼樣?”鬼穀子撫須。
“善哉。”老僧開懷。
鬼穀子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感受到了這天地無時無刻的不在顫動著,顫動的不止是期盼凝聚的氣運,還有那天宮方向的風雲變幻,他知道為何大霧遲遲不散,他知道那所謂天宮之上此時定然還在膽戰心驚。
因為天上人不肯下凡一戰,惹得人間有劍怒登天,隻要王白依舊在天上攪風雲,那霧就永遠散不得,那些天宮上的人也離開不得,他相信那個手持整個人間之劍的王白一定會像在人間稱雄一般,就算登了天,他也能在天上為尊。
“你說他還能戰多久。”老僧隨著鬼穀子的目光,一樣看向了那場大霧,隻是他和鬼穀子不同,他感受不到那氣機的翻湧,他也感受不到這天地間的那一股孤寂的劍意,他隻能感受到一股茫然,以及那股茫然背後的堅定,心念變幻之後的堅定。
“隻要他還沒死,他就能一直戰下去,隻是他終究獨木難支。”
“即使他自傲過人,我也不能讓他寒心,人間不隻有王白,江湖和朝堂並立天下這麼多年,也算是夠本了,即使明日之後的天下以朝堂為尊,往後的天下人,也忘不了王白,隻要忘不了王白,就永遠有江湖子。佛國不必太多,有西漠足矣,我心已定,明日凝氣。”老僧這些話不僅是說給鬼穀子聽,他也是說給或許心中還有些猶豫不決的自己。
“有一點你錯了,之前的天下,有無上青天,之後的天下,以民為天,或許這個局勢徹底定型還有很久,或許百年,或許千年,或許萬年,但是無論多久,這一定是不可逆轉的大勢。朝堂也好,江湖也罷,隻要有民心安處,便能並重於天下。”鬼穀子笑著糾正了老僧的錯誤,然後指了一下那大霧所在。
“我想離王白近些,今晚與我一同去看一下所謂天人交戰,如何?”
“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