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您最開始教我的”他輕聲說道，語氣還是那般冷靜，沒有絲毫波瀾，“您可以忘，但我不能忘，這是組織的信仰，也是我的信仰”
“仁義？信仰？”鄭先生輕聲重複了一遍，然後大笑起來，燈光下他的影子印在了牆上拉得老長，像是擇人而噬的怪物
很快他就停了下來，臉上表情變得冰冷起來，像是堅硬的鋼鐵，他默默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仰起頭一飲而儘，然後摩挲著杯身什麼都沒說，門外的雨聲似乎大了幾分
“這些都隻不過是年輕人天真的說辭罷了”鄭先生平靜地說道，“自然環境，適者生存，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好聽的漂亮話不過是自我欺騙的毒藥，隻有權力和利益才是生存的基本”
“洛楓，這就是我無法把組織交給你的原因，你不適合當首領，因為你的手腕不夠硬，你被無謂的東西束縛了太多，你隻適合當鋒利的劍，當我需要的時候為我斬去礙事的一切就好”
“而現在，這柄劍不聽話了，也是時候折斷了”鄭先生看向洛楓，眼神冰冷的像是寒冬的風雪，仿佛眼前這個並不是他用心培養的接班人，而是個阻礙他計劃的攪局者，“你應該知道組織的規矩”
“背叛組織者，不論緣由，格殺勿論”洛楓開口說道，他也轉頭看向了鄭先生，“但是有必要麼，就必須做到恩斷義絕的地步麼？”
“怎麼，你怕了？”鄭先生嘴角勾起，滿是嘲諷，“你還沒做好應有的覺悟”
“不是怕，而是無奈”洛楓再度開口，隻是這次他的語氣有了些許疲憊，像是個找不到家的孩子，也許褪去那個王牌殺手的光環，他本就是個脆弱的孩子
“鄭先生，我尊敬您，也很感激您，如果沒有您，就沒有今天的洛楓”洛楓說道，“但我不認可您，所以我這次來，是向您告彆的，以後您走您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彼此再無瓜葛”
“洛楓，你太想當然了”鄭先生冷笑道，“你心裡清楚，組織的規矩就是隻留著有用的人，你現在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又知道組織那麼多機密，你覺得我會好心把你這條命留著麼？”
洛楓聞言輕聲歎了口氣，“您留不住我”
“留不住？你當真以為我治不了你麼？”鄭先生說道
他看著洛楓，但對方也在看著他，酒吧迷離的燈光灑落而下，照在男人冷峻的臉龐上，鄭先生忽然感到有些恍惚，這麼多年轉瞬即逝，那個曾經總跟在他身後的小屁孩，如今已成長為組織的王牌了，他為組織做了很多事，而如今他也要離去了
“你真的變了”鄭先生一字一句地說道，“其實我很欣慰”
“您說的對，在您背棄信仰的時候，那個作為王牌殺手的貓頭鷹就已經死了，現在剩下的，不過是一個充滿迷茫，名叫洛楓的普通人罷了”洛楓說著輕笑起來，這是他進來為止第一次笑，以往在他臉上很難看到這種情緒，隻不過這次並不是開心的笑，反而滿是苦澀
“我說過，你沒有機會的”鄭先生說道，言語間露出毫不在意卻又勝券在握的傲然語氣，他就該是這樣，他是暗世界規則的製定者，沒有人可以挑戰他的權威
他打了個響指，此時正好門外閃起了一陣雷霆轟鳴前的白光，照亮了外麵立在大雨屋簷下的兩個高大的身影，並立在一起沉默地像是兩堵不可突破的城牆，隔著玻璃門默默地看著室內吧台前那個男人，像是毒蛇鎖定了獵物的咽喉
“蛟和蟒兩位前輩麼”洛楓沉默片刻後說道，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沒想到您連這兩位也請出山了，還真是大手筆啊”
“畢竟任務目標可是貓頭鷹，組織曾經的王牌，我不想有任何差錯”鄭先生冷聲說道，“臨死之前還有這般陣仗為你送行，你也該知足了”
洛楓又沉默了片刻，然後他拿起酒瓶，給自己和鄭先生麵前的酒杯倒滿，接著他雙手拿起自己那杯，朝向鄭先生說道，“鄭先生，這杯敬您，感激您的養育之恩，但道不同不相為謀，此生緣分已儘”
他微微仰頭一飲而儘，神色認真地說道，“再見了，鄭先生”
鄭先生一臉平靜地看著洛楓做完這一切，然後拿起酒杯一口喝完，他開口說道，“你還認為自己有活著的機會麼？”
“您知道的，我從未失手，因為我不做沒把握的事。我想走，沒人能留住我”洛楓說完就站起身來，他整理了下稍顯雜亂的風衣，深色的眸子褪去了所有繁雜的情緒，重新變得冰冷起來，這時他好像變了一個人，明亮燈光渲染下一身黑色的他宛若夜色幽靈一般，不難讓人聯想到他的代號
貓頭鷹
洛楓轉身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的身體緊繃起來，像是蓄勢待發的獵豹，他伸手握緊了剛才放在門邊的雨傘，他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對於殺手而言絕佳的出手機會，同樣的機會他已經等過千百遍了，他從未失手過
“鄭先生，保重”
洛楓低著頭輕聲說道，在他聲音響起的下一瞬，室內的燈光全都熄滅了，酒吧內變得比室外更加黑暗，窗外大雨瓢潑，慘淡的白光再一次亮起，緊接著是轟隆作響的雷聲，驚動了門旁掛著的貓頭鷹樣式風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