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傳記!
不僅如此,馬車的裝點亦同樣展示出了各自的層次分明。
一小隊頭上戴著毛茸茸圓筒帽的士兵們像是在炫耀著足上那雙鋥亮的高筒皮靴,他們將脖頸高高地抬起,齊刷刷目不斜視地列隊而過,這樣的陣勢著實也引得路人目不暇接。然而突如其來的一陣雜亂的笑聲徹底打破了他靜謐若癡般地賞識,循聲望去,那咯咯咯的開心笑聲正是路邊一群姑娘依著門框衝著他指指點點呐,門前還站著幾位緊繃著麵孔的男人,他們在與張強的目光相對時大都做出了奇怪而又不可理解的動作,有的還朝他聳了聳肩膀,還有幾個娃兒也跟著瞎起哄地朝他咧著嘴,也就在這時靠在門柱上的一位中年美人向姑娘們揮揮手說“好了,姑娘們,”繼而又朝張強招了招手,聲調不是太高卻是落落大方的說“過來吧,小夥子”這一聲招呼她說的是華語!
張強紅了臉,他喵了一下眼前那幾位陌生的男人們後才將手指點在鼻尖上加以證實是否是在招呼自己,同時,沒了方向也就等同於沒了懼怕一樣,他抬眼又掃了一下門頭上懸掛的橫匾就硬著頭皮迎了過去,待他走到近前時方看得中年女人和裡麵的姑娘們各個都比剛才乍看一眼的時候更加楚楚動人,美若天仙。
“剛來這裡的?”
“是的,對不起,我……”張強的神經現在還沒有完全鬆弛下來,不過他現在已經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了,也猜到了這位問話的美人應該就是這裡的頭,他在上海見過妓院。
“沒什麼,年輕人,是一個人來到這裡的?”她聲音親切。
張強望著眼前這位善目的異鄉美人回答道“不…不,‘我們’的船出事了。”他忽然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在說完這句話以後,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許多。
“哦,非常不幸,”那位美人繼而又說“你知道方才姑娘們為何朝你發笑?”
張強低下頭去來回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靦腆地搖了搖頭。
屋內一位姑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後頸向他比劃著,這回他明白了,毫無意識的抓起了長辮向後一甩,腦袋瓜跟著這麼一幌,長長的辮子就繞在了脖子上,他的這個麻利動作更是引來了更多的哄然大笑,這笑聲也包括站在一旁觀望的那幫男人,隨即他們便又做出了嗤之以鼻的反應。
這時候有一位姑娘走過來說“我們的院長幫助過好多像你這樣的中國人。”不過,她沒有說都是一些相貌英俊的中國人。
“進來吧”中年美人先行一步走進屋內。
這回他是戰戰兢兢不由自主的的邁過了兩級不是很高的台階。
“我預感今後我們會成為好相識的,你今後有什麼打算?”中年美人毫不隱掖的說。
初來乍到的張強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裡受到了這樣一位親切而又平易近人的女人,使得他早有了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他的身體在發熱,急促的情緒迫使他把想要說出來的話全都一口氣地向她傾倒了出來“我姓…張,單字…強,在家排行老二,彼得彼得洛維奇船長會派…派人來把我送回去的。”
當她聽見‘彼得洛維奇’這個名字時就已經堅定了自己的直覺‘他交上了好運’。“彆緊張,”接下來她便自我介紹說“斯洛莫娃楊,我的母親是滿洲饒河人,不過我是沒有見過家鄉是個什麼樣子,不過……”她嗬嗬一笑後是這麼對他說的“在今後的時間裡,如果有什麼為難事儘管來找我,這裡的官員和警察和我都很熟,他們常來這裡和姐妹們尋歡作樂,我相信你以後也會喜歡上這裡的。”
“你真好,我非常慶幸自己今天能遇上像親人一樣可以親近的人”張強說的一點也沒錯。
“我們的院長好著呢,”另有姑娘搭著腔說“就連那些流浪的狗兒、貓兒或是獾子什麼的,她都不許我們傷到它,說見到時攆走就行了。”張強隨口會問道“那是為什麼?”
姑娘接著說“她說‘它們出來隻是尋些食物,並沒有傷害到其他人,比不得跳蚤、蚊蟲,它們都是吸血鬼。”
張強聽了暗暗自忖‘我不也是為了這些嘛。’
看似靚麗華貴的斯洛莫娃,殊不知她的童年也是無比淒蒼的父親是個采礦工,在她八歲那年母親就跟隨一個商人走了,從那以後,父親乾完活回到家裡就隻是喝酒,悶悶的也不說一句話,不久便也不知了去向,成了孤兒的她被收進了孤兒院,她的貞操同時也被留在了那裡。在她逃出來的那個冬天幸被一位好心的人家收留才沒被凍死或是餓死。她在這個家裡還學到了不少的東西,那時的她就懂得報答,每天都會儘力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如劈柴、提水、洗衣服、刷馬桶什麼的,這家主人也沒把她當外人,幾年以後她便心生想要報複這個社會,去殺了糟蹋了自己的那位道貌岸然的孤兒院長便離開了那戶好人家。當她明白什麼是‘力不從心’時便為生計而犯愁,之後她做過縫衣工,飯店服務生,所得的那些微薄的薪水也隻夠糊住自己的口,在清楚自己沒有這個能力之後,她才選擇了盛行而又收入頗豐的風月職場做了妓女,伺機再報。這些都是張強後來得知的。
“坐下吧,我替你把辮子剪了”斯洛莫娃對他說。
張強猶豫了,他立在原地望著黑發碧眼華麗地她不知所措,心裡不停的打著鼓這根辯子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剪掉的,這可是老祖宗代代相傳的命根子,這要是剪了,回去時項上這棵腦袋沒準就保不住了。旁邊幾位姑娘見了他這副模樣又咯咯咯的笑開了,其中一位還朝他調侃道“我們院長已經幫助過好幾位像你這樣的了,要是舍不得不能再紮個小的?”說著繼續開心的笑著,她的笑容和聲音是那麼的輕鬆、那麼的自如。
“好!”他把心一橫,順從的單膝跪地蹲在了斯洛莫娃的膝下,隨著幾聲哢嚓哢嚓的連響,發辮便從齊脖子處分離開來,張強也在這一瞬間裡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清朗、爽快,腦袋瓜頓時就覺甩掉了秤砣一般地輕鬆,他摸了摸很不習慣的後腦勺,再回過頭來看了看落在地上的那條大辮子,現在看起來倒像是一根僵硬的尾巴。
出於特種原因,斯洛莫娃的確幫助過不少像張強這樣拖著辮子來到這裡尋找生計的人,這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這麼做,反正,久而久之,那些發達以後的人沒有一個不重新再回到她這裡來的。而她創辦的這所妓院的招牌名稱翻譯過來的文字也包含了華語因素——芙蓉院。
伯力這座城市雖然不算太大,但這裡的礦產資源卻是頗為豐富,它多以鐵礦石為主,其次還有煤、錫、金等寶藏,森林麵積更是大的驚人。斯洛莫娃還告訴他“居住在這裡的人,除了為數不多的白俄羅斯人外,大多都是當地的土著毛人和原住在這裡的赫哲族人以及韃靼人,其次還混雜著為數不多的哥薩克人和蒙古人,正是鋼鐵的需求量暴增才使得四麵八方的追夢人擁向這裡繁榮了這座城市,”之後她又強調的問了句“知道我為什麼對你說這些嗎?”
“……”
兩輛豪華馬車分彆停在了門前的道路兩端,斯洛莫娃得到告知後立刻就站起身來大聲嚷道“姑娘們,準備迎接貴客。”同時對張強說了句“這裡歡迎你”後就轉身向側房走去。
張強非常知趣的走了出去。
彼得洛維奇在伯力停留不過幾天就被聖彼得堡急電召回的消息自然有內線如實地轉告給了尹弗斯基,雖然他在這裡沒有見到彼得洛維奇,但是他的歸位一事並沒有受到任何阻隔自然而然地就得到了複原,在暗自慶幸的興奮之餘他便迫不及待的驅車挨個見過眾多的昔日可人,剛才停靠在門前的那兩輛豪華的馬車其中一輛裡麵坐著的就是尹弗斯基,隻不過傲氣十足的他再怎麼也不願在這裡瞥見剛走出來的張強。
當晚,尹弗斯基便在兩位保安的護送下一同來到了那家小旅館,他見到張強並沒有把話往死裡說,而是轉著彎子繞了一圈“你的船長彼得洛維奇先生的工作十分繁忙,短時間裡是不能來接你了,依照他臨時留下的旨意,”說到這裡他將頭歪向隨身的安保人員說“把東西交給他!”自己則摸著修剪整齊的一字濃密的胡須站在那裡緊盯著張強,臉色很不好。
如果依照他往日的作風,他會把張強象像趕牲口一樣趕出阿穆爾河就算完事了,可是他現在還不敢這麼做。
張強掃了一眼沒有一個中文字樣草擬的舉薦信後又看了看夾在一起的那張五盧布的鈔票和一張火車票沒弄明白的一連串問道“我的船長這是要我怎麼去做?他沒有告訴您說多久才能來接我嗎?我現在可以去找他嗎?”這時的尹弗斯基才冷冰冰的回答了他“這些都不存在,我隻能依照他的安排行事。”
“您是說彼得羅維奇先生還讓我在這裡再多等待些時日?”他想到了兩人的患難生死。
“不不不,他是讓你明天一早就必須離開這裡,”尹弗斯基有些不耐煩了,並且對他進行了恐嚇“你看不懂上麵的文字還看不清那張火車票嗎?明天一早就離開這裡去比羅比詹,那裡會有人招待你的,不要誤了點,這裡的警察可不是酒鬼,到那時我可幫不了你。”說完便徑直先走了出去,緊跟在後麵的兩位安保相互掩口相噓,小聲揶揄的說“他不就是個酒鬼嘛。”
張強一屁股坐了下來,兩眼直愣愣地對著牆壁發呆,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任何有用的辦法來,最後他還是穿好了衣服在夜幕中朝著芙蓉院的方向跑去,現在除了那裡,他是再沒有其它地方可去的了,更找不到還有誰可與他說上幾句話的人。
守門的胖婆子見是下午剛來的,也知他是來找院長的,便沒有再為難就把他讓了進去。
這裡的夜晚可不比白天,溫差拉的很大。斯洛莫娃聽了他的講述後也沒有出現什麼異常的反應,隻是若有所思地說“那裡隻有沙石和嚴寒。”隨後便呼喚看門的婆子拿來一床氈布、一頂皮帽和一隻水壺送給了他,稍停片刻她又說“他們都是一幫心狠手辣的偽君子,你千萬不要去招惹他們。”之後便示意胖婆子送他出門。
此時的張強仍然犯著一個最為嚴重的錯誤就是沒有如實的把尹弗斯基從雅塔鎮來到這裡的詳實過程說給她聽,否則情況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第二天天黑前,他來到了比羅比詹郊外的築路工地上。
這裡正在修建一條由哈巴羅夫斯克延伸到新西伯利亞的支線鐵路,西部路段已經基本完工。他於次日便開始了繁重的體力勞動,過著比在家鄉還要苦楚的生活,這時的一日三餐就著白水、嚼著難以下咽的麥麩餅時心裡實在不是個滋味,由不得他不想起了母親做的蔥花麵餅和抹了少許肉泥的混沌還有那香噴噴的大米飯。然而,麵對眼前的這一切他倒是沒有怨天尤人,而是暗暗地給自己打氣就是累斷了筋骨也必須忍受,忍不了也得忍,因為他的希望仍未破滅,他堅信彼得洛維奇船長是不會把他遺忘在這裡的。
現在最令他苦惱的不是塵土、勞累與嚴寒,而是遠離家人的空寂,沒了親情、沒了家庭的溫馨、沒了平白無故的鬥氣也沒了在一起玩耍的相識相知。這一切對他來講已經意味著他需要做好長期的備嘗孤獨與煎熬打算,除此之外他的身心還要承載著巨大而又摸不著的恐懼,它會經常讓他無法安睡而苦腦萬分,這樣的痛苦常常會在夜深人靜或是在不沉的夢境中頻頻出現姐姐,夫人,安德烈托索夫,沙魚,斯洛莫娃楊……的身影會反複交替的不斷出現故而令他神情憔悴,怠倦的麵容難以消退。
遠東地區的氣候進入初春季節時就會說變就變,一場強勁的暴風雪過後,狼藉一片的工地隨即亦如換上了新裝,仍下鎬鋤編筐的所有工人此時都轉而做起了敲打碎石的工作,監工們是不會讓每一位工人有半點的空閒機會。
聚集在人群中有一位戴著眼鏡年齡不會太大的青年人讓張強感到好奇而又有些神秘,便有事無事地有意與他接近,不久他就從這位廋弱的青年人身上感受到有一種與其他人迥然不同的地方,原因之一便是他說起話來不少都是自己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新鮮詞語;如壓迫,資本,推翻,解放,自由等等。但當兩人混熟了以後張強便忍不住對他如此這般的連問帶說了“我說夥計,我們要平平安安的生活就要踏踏實實的多乾些活計,多掙些銀子才能讓自己和家裡人都過上好日子對不對?”說著話的同時插在褲兜裡的那雙臟兮兮的手還在摸著那塊印有亞曆山大頭像的一元銀幣。而這位青年人則在心裡暗暗的自忖‘他真可憐’,繼而還是對張強進行了開導“你說的沒錯,不過在不久的將來你就瞧著吧,”他轉了個身又把他的最新發現也如實地告訴給了張強“有句話還是需要對你說,你平時儘量小心點,這裡好像有人想要計算你”他邊說邊伸出手指指了指冒著黑煙的監工棚。
又過了一些時日,情況愈發變的異常糟糕,由於食品短缺,監工們將每日發放給工人原本就少得可憐的食物又加以克刻,人群中便開始出現了不滿的騷動,長期忍受著饑寒交迫從事繁重勞動的工人們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怒火,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了,他們停止了工作,打倒了兩名前來阻止的監工,並且將兩人捆綁起來,義憤填膺的簇湧到了監工棚下要求改善夥食和增加煙煤的供應。這時從裡麵走出來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他反背著雙手站立在二層過道上輕蔑的朝下麵發出了一聲冷笑後說道“怎麼啦?還在懷念送冬節嗎?”下麵的呼聲有強有弱的重複著那兩個要求。
“可以,我說可以,”大個子接著就厲聲地指著被綁的兩個人說“給他們鬆綁!”
這時那個瘦小的青年人走上前來背對著閣樓舉起雙臂對著工人們喊道“他這樣口頭答應我們的要求,我們能放人嗎?”“不能!”“不能!”又是一片嘈雜的咐和聲。隻見那個大個子摸著胡鬢直接喊出了青年人的名字“葉列維斯基,你給我滾開。”緊接著就做了向前的手勢,四、五杆長槍即刻做出了射擊的準備,就在這一閃即瞬的當間張強快步向前將青年人仆倒在地,與此同時就有幾名工人隨著槍響應聲倒地,激憤的人群立刻亂了陣腳,大部分人都向後退去,張強在混亂中背部挨了一棍被打翻在地,緊接著缺了一塊肉的屁股上又被重重地踹上了一腳痛得他噢噢直叫,隨後的木棒和皮靴似乎是沒完沒了的象雨點一般落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