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出於哪方麵著想的,隻有方姨還摸得著一點影子。
“姐姐回來了。”在寂靜的氛圍中,門外的腳步聲使趙褔興奮起來,果然,進來的兩位姑娘中另一位是大家都不認識的姑娘,她長得有點過胖。
“媽媽,”婭琴進門就伏在媽媽的腿上告白道“昨天晚上奧格莎一家非要留我,就沒有回來了”她還不知道媽媽也和自己一樣。胖姑娘也跟著說“是這樣的,阿姨。”契柯夫跟著就湊卻了熱鬨,他雙手一攤的說“都是一樣。”阿芳白了他一眼後,把笑臉給了胖姑娘,冷眼給了女兒。
又過去了難熬一周,除了東平發來電報詢問之外再沒有彆的什麼消息了,傍晚出去散步所遇到的眼光也與從前大相徑庭,和她們打招呼的人也少之又少隻有一些可憐人還沒有改變對她們的熱忱。
阿芳雖然忍不住的二次來到涅波西亞宮門前,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再向前多邁進一步,“再等等。”她現在唯有這麼去想,再也找不到其它有用的方法和辦法了,就連她來到這裡也隻敢獨自一人,讓方姨與她同行的勇氣也失去了,所以,自那次以後就沒有什麼人知道她又來過這裡;她黯然神傷的離開這裡時也沒有注意到位於高高的門頭上方有一扇敞開的窗前正站著一個梳著中分頭的男人已經注視她有一段時間了,那個人不是瓦裡奇法官,而是往她家門縫裡塞紙條的人。
夏秋傍晚的清爽人們是不太願意呆在家裡的,除非遇有特殊原因;教堂的中心廣場便是普通人最好的去處,人們成群的聚在一起,帶著孩子,或跳舞、或交談,偶而也會因男人們所固有習慣而形成的繚繞煙霧隨著微風不斷地在人群中變換著婆娑魔影而增添了彆樣的氛圍;阿芳她們也在其中感受著清涼、享受著輕鬆;她可以在這不知不覺之中聆聽著彆人的說話,尋找著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在這裡,每天都在上演著不儘相同的滑稽表演和醉鬼們不可一世的場麵。今天也不例外,隨著節奏性很強的手風琴伴奏聲的想起,五六個臉上描了好幾道彩條,鼻子上套著用硬紙殼做成的尖型和圓狀的紅黑二種顏色的假鼻子,把自己裝扮成撲克牌上麵大小鬼模樣的人蹦蹦跳跳的就朝人群集中的地方走來,趙褔和所有的孩子一樣都拽著大人們的手,想儘量快一點靠近他們;來來往往悠閒信步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也全都被他們的表演給感染了;扮演者們或用誇張的口型齊唱起民間小調,或是翻著跟頭作出各種模樣的滑稽動作,運動的汗水在他們的臉上流下了一道道垂直的彩虹。
不少人自發的手拉手圍成了一個大圓圈,和著手風琴手奏出的悠揚節侓邁起了輕快的舞步,隨著琴手不斷升華的激情誘惑,加入到其中的快樂人群也在不斷增加,其中有不少人還將白天用枝條和花草編成的圓圈戴在頭上,也有穿著灰色短衫的牧師和很少見到的修女,再後來那幾個表演‘小醜’的一群人也加入到了其中。
阿芳也在這一時刻受到了契柯夫與婭琴的鼓勵,一家人也加入到了手牽手的快樂舞步中,直到風琴手累的緩慢的拉個長音,再由高音快速地滑向低音嘎然而止時人們這才鬆開手,帶著友善的麵容緩慢散開,女人們這時不是在優雅著轉著圈,就是做著踢腿扭腰的動作,這時一位非常的紳士出乎意料的出現在了她的麵前,他的右手放在胸前相當得體的對阿芳說“很榮幸在這樣的場合遇見了你。”阿芳沒有受到過這樣的禮遇,也從沒有見過他,剛剛放鬆的身心頓時又被緊張所包裹。
一定是她表現出了驚慌神色回頭在找身邊的人,那位紳士看出了她的局促不安,連忙補充道“不用害怕,你不認識我,可我知道你是誰。”阿芳崩潰的靈魂尚未修複,生冷的目光難以消退,正當他準備進一步說出他是誰的時候,走在前麵的契柯夫回頭看到有個男人正糾纏著阿芳,他趕忙快步跑過來對她說“嫂子,我們該回去了。”緊接著,方姨和婭琴帶著趙褔也到了跟前,阿芳挽著方姨的手臂說著近乎相同的話“走吧,是該回去了。”
那位紳士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契柯夫就閉上了欲言又止的口唇,但是阿芳並沒有失去禮節的側過身來給了那位紳士一個半蹲禮後就隨大家一起離開了廣場。
這一的過程隻有感到好奇的婭琴才會向媽媽提及“媽媽,你的人緣真好,到哪裡都有認識你的人。”
阿芳簡單的告訴她“他是認錯人了。”
“工廠裡的一間房屋被雨水衝塌了”契柯夫在照例巡察歸來就把他站在高處看所到的報告給了阿芳。屋漏偏逢連陰雨,又遇上了這等不愉快的事,阿芳歎了口氣也沒有吱聲,繼續低著頭縫補著舊衣服,過了一會她才想起了什麼“婭婭今天又跑哪去了?”“不是吃午飯的功夫……”方姨在一旁用手碰碰他,示意他不要再說話了,緊接著她就說“她不是被幾個好夥伴們給叫走了嘛,還特意告訴過您說在天黑前就會回來的。”“哦,瞧我現在這記性”她用拿針的手碰了碰腦袋。她的這個動作讓小兒子看見了,跑過來就踮著腳尖用小手揉著媽媽的頭說“疼不疼呀?”阿芳就像剛吃了顆蜜棗一樣看著她的孩子笑眯眯地說“不疼了,孩子。”方姨看了一眼契柯夫頗有感觸的說“孩子們看著看著都長大了。”
阿芳由此想起了她和她說過的那些話,心裡還真有點舍不得讓她離開了,便對孩子說“阿姨最疼你了,快去給她捶捶腿。”
天快擦黑的時候,婭琴準時回來了,她不但帶回來一大包大家都喜歡吃的牛奶麵餅還帶回了一份遲到三天的新時報,契柯夫得到報紙後就聚精會神的坐在那裡看了起來。
當他聞到她們咀嚼的酥餅發出的濃香也隻是抬頭對她們看了一眼又把報紙翻了過來,皺著眉頭把眼光停留在《被推翻不久的大清王朝的後裔,愛新覺羅溥儀再次登基並頒布了新政》和《肅清顛覆聯合政府內部的異動分子》的兩個大標題上,雖然他不是太明白這裡麵的深層奧秘,但是他還是能夠看出這兩篇報道顯然針對是兩個國當前最要緊的事,其中的製衡內容卻大致相同。
阿芳見他這般凝神的樣子,還以為這裡又出了什麼亂子,就問他“怎麼啦,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契柯夫這才放下了報紙所答非所問的說“這裡的人現在和你們那裡的人怎麼都一樣了,都是和自己的人打在一起。”阿芳茫然的看看他又看了看女兒問道“誰和誰又打起來了?”這時婭琴說話了“契柯夫叔叔說的是呢,我也聽大人們說,這裡的臨時政府在什麼西南戰線吃了敗仗,還說現在政府裡的多數派和少數派吵了起來,就像報紙上經常說的那樣。”沒聽出頭緒的阿芳眯著眼睛又向女兒問道“那報紙上說的是哪樣啊?”“反對戰爭唄。”“那不是好事嘛。”“是好事,可是報紙上說的和我聽到的的不一樣,”這時契柯夫也搶著問道“哪裡不一樣了?”婭琴詭秘的告訴他們“我聽說呀,反對戰爭的人在彼得格勒街頭遊行時不少人都被軍人給打死了,他們還要逮一個叫什麼……我忘了,反正是一個大人物。”“是列寧吧”契柯夫說。婭琴立刻就點著頭說“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
阿芳雙手合一的對女兒說“阿彌陀佛,不清楚的事不能到處亂說,我們現在已經經受不起了。”契柯夫也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果然,沒過幾天,不安的氣息就在這座城市蔓延開了,在熱鬨的街頭和一些大工廠附近,手持木棍的軍警也明顯多了起來。隻不過這裡一直沒有發生過大的騷亂,隻有過一些零星的罷工示威,所以這些來回晃悠的警察也顯得很懶散。
而在警察局的內部卻是另外一番景象尹弗斯基從一位從未謀麵的中年人手裡接過了米哈伊接替他的任命書,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認真審視著,雖然他覺得時間還早了一點,但他決不懷疑這份來自伯力府的文件,隨他而來的還有兩位帶槍的士兵。
直至米哈伊走了進來時,他才站起身來用絲毫沒有改變往日的傲慢口吻對他祝賀道“上帝為我們安排了如斯托雷平般的忠實警官,好運一定屬於你。我想,用不了幾天我會請你們一起去我的莊園共進晚餐。”說完就把一串鑰匙從抽屜裡拿了出來放在桌麵上仔細的吩咐道“這是包括密牢的鑰匙,你們談吧,明天我們繼續……”“對不起,”米哈伊的話讓他萬分吃驚,“您現在還不能離開這裡。”尹弗斯基根本不相信他會當著外人的麵說出這樣的話來,這簡直就是對他的奇恥大辱!他的臉變得有些走型,麵帶溫怒的回應他“你這是在和我說話嗎?”“是的,警長先生,您暫時還不能離開這裡”米哈伊重複了剛才說過的話。
尹弗斯基這才回過頭來看著那位來者不善的官員,中年人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的與他對視著。
他又轉向了米哈伊問道“這是為什麼?”
米哈伊便一字一頓的告訴他“因為在聯合政府之前有一樁沒有結束的官員被害案與您有關。”尹弗斯基的表情在急聚的變換,臉色也失去了光澤,他預感到留在此地會對他更為不妙,於是就轉守為攻地指著米哈伊大聲斥責道“米哈伊伊萬諾維奇,你是想陷害你的長官嗎?”“不!弗拉基米爾尹弗斯基先生,稍後憲兵會告訴你這些,那時你便會知道一切。”
尹弗斯基頓時感到了渾身的不自在,他費了很大的毅力才走出了他的單身信念準備和他真正喜歡的女人去莊園過他的自在生活。從沒有過後悔的他此時也打開了他的智慧我不該忽略那些‘風言風語’有了憎恨自己的心還軟了一些,現在全都來不及了。他習慣的將手摸在了來福槍套上,這時他的臂膀很快就被身後的衛兵給牢牢地摁住了。
米哈伊這時才對他冷冰冰的說“你是不是也曾想過把瓦裡奇先生也當作安德烈尤什卡嗎?”
尹弗斯基這時的臉色已和他的頭發混為一色。
一直追隨他的老兵尤金也一同被關押在自己的牢房裡,不過,沒過多久,在一些小酒館裡就經常能見到他,尹弗斯基的事還是由他的嘴裡傳開的,看來他還沒有弄懂什麼是禍從口出的道理。
阿芳在聽到這個意外消息時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驚異,她現在的所有期盼依然放在張強的身上。這天晚飯後,一家人正逗著趙褔玩耍時阿芳忽然脫口而出的說“現在要是亞力托夫或者是葉列維斯基中的哪一位能回到這裡該有多好。”當時所有人聽了都收斂了嬉戲動作,尤其是契柯夫被她這一說三緘其口的坐在地上把頭都低了下去,隻有小趙褔張著嘴巴被這突然靜止的喧鬨弄的莫名其妙。
婭琴無奈的拽起趴在地上的弟弟對媽媽說“快了。”
飛來的喜訊是在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時候,阿芳正跪在地上麵對著牆壁為張強祈求平安時,契柯夫滿頭大汗地帶回來一紙警察局放人的通知,阿芳隻喵了一眼就讓婭琴帶好弟弟,她們三人就火急火燎的向警局趕去,一路上還‘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的念個沒完。
來到警局門前說明情況後,契柯夫和方姨二人被擋在門外,士兵還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契柯夫,阿芳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就連頭也沒回一下,轉眼間就衝進了那扇大門之內。
當她氣喘籲籲地走進警長辦公室正準備開口詢問時,還沒有發出聲音就被自己的手擋住了口唇,原來正坐在那裡與米哈伊說著話的那位正是不久前的那個傍晚與她搭訕的那位梳著中分頭的紳士,她的思維又不靈了。
“請坐下,張夫人”那人看見進來的阿芳一臉驚慌失色的模樣,非常友善的想打消了她的顧慮。
米哈伊見此情形也有所反應。
見她仍然沒有從不知所措的狀態中解脫出來時,那人便站起身來再一次對她說“如果沒有聽錯的話,我是讓你坐下。”並且還作了自我介紹“我叫萬普利科維奇。”米哈伊睜大了眼睛。
阿芳這時才如夢初醒的上前一步將手中的‘通知’放在了桌子上並向前推了推慎重的說“謝謝,我來晚了,我現在就想接回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