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如此的,他第一眼,卻還是被那最隱蔽的一個角落吸引住了。
臨窗的位置,摘星燈柔光粼粼,儘數映在一道身影上。
那人乾淨漂亮到像是懸在窗邊的一卷畫,又像是被幾粒孤星包圍的清冷弦月。
侍者同他說,頂層唯獨隻有那兒還有空座。
聽起來似是為難,像是怕他不願坐。
又似是怕他年幼不懂,侍者特意低聲解釋了一句。
“那是合歡宗的白長老。”
少年確實不懂,也懶得去弄懂兩宗間究竟為何不對付。
他隻神情坦蕩蕩的,一步步朝那人走近。
落座。
下一刻,他便察覺到身邊的人微微側身轉過來了。
她正在看自己。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彼時還隻是個十七歲的段驚塵,難免會生出忐忑的情緒。
他悄悄握緊了手中的天傾劍。
是要讓他滾嗎
還是準備直接動手
自己似乎真的打不過對方。
那待會兒被她打飛的時候,該怎樣爬起來才顯得不狼狽一點
他像一隻誤入了他人領地的幼小野獸,不安,警覺,卻又忍不住好奇。
窗外有微涼的夜風吹過,鮫人輕紗透著星屑似的鱗光。
她沒有動手,反而朝他這邊微微傾身,靠了過來。
一股柔和清冷的香味,就這樣悄然摻在吹向他的夜風中了。
他辨不出那是什麼香,隻能辨出來自鮫人紗的另一端。
她看著他,音色清冷,語調卻柔和的嗓音緩緩的,像是今日這樣的溫聲慢語
“小友,借點靈石。”
回憶在此處斷掉。
因為剩下的那半段,少年並不太想記住了。
但凡白清歡找他借的是三十靈石,甚至是三百靈石,他咬咬牙也就借了
但是她要的是多少
那是三十萬
他咬咬牙也就繼續咬牙了。
傳訊符已經重新變得黯淡了,在說完最後那句話後,白清歡便切斷了二者的聯絡。
段驚塵默然,微微仰起頭,他抬起手掩住自己的半張臉,無聲地思忖著自醒來後這混亂的一切。
雪白寬鬆的寢衣自腕上滑下,半覆蓋在他臉上。
下一刻,熟悉的清冷香氣穿越時空席卷而來。
段驚塵身體一僵,立刻把手放下,又將袖子往下扯了扯,蓋好露出的半截小臂。
做完這個動作後,他才抬頭,神情又恢複了淡然,抬頭默然打量周遭。
等將白清歡的洞府布置全部納入眼底那一刻
段驚塵忽然有種回到了拍賣場最頂樓的錯覺。
偌大的洞府間林立了高聳如牆的博古架,被每個高架子隔成了數個獨立的靜室。
第一個架子上,擺滿了各色匣子和靈玉瓶,上麵標注著各種靈藥材的名稱,最上麵則是厚厚數摞藥方醫案。
靜室中,也放置了各類丹爐,藥鍘,搗藥舂等煉丹用具。
在修真界,最懂醫道的是醫修,其次便是劍修了。
他一眼便認出,白清歡這兒的丹藥也好丹爐也罷,都是上上品。
原來白清歡是個醫修段驚塵沒有亂動那些丹藥,隻在心中暗道。
下次或許可以找她買藥,想來不會和醫仙穀一樣昂貴。
他繼續走向第二個架子,卻見最中間掛了一副巨大的星陣圖,上麵的星象還在自行緩慢運轉。
至於邊上,更有各類陣法圖冊,符篆符紙,靈砂朱筆
“”
居然還兼修了陣法和卜算之道
而且為什麼那邊擺了一遝高級符篆星算門的高級符篆那不是一萬靈石一張嗎
繼續往前。
接下來是音修的各類樂譜樂器,畫修的多色筆墨紙硯。
再接下來
怎麼連食修的大鍋和鍋鏟都有
還有,為什麼會有一整塊極品靈石打造的煲湯鍋
高級法寶在這兒隻能用來墊桌角,極品法寶才是主流,偶爾還能看見多件半仙器和幾件仙器。
段驚塵“”
他之前說錯了。
自己若真要奪舍白清歡,那理由可太充分了。
不過,段驚塵已經不是十七歲的少年了。
現在他,經曆了無數廝殺,見慣了無數大場麵,便是遇到換身體這樣的離奇事情都能保持鎮定。
已經沒有任何事物可以讓他產生波瀾了。
他現在冷靜得可怕。
段驚塵淡然收回視線。
他繼續往前,卻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洞府的儘頭。
不過,這裡放置的不再是擺滿了法寶的博古架,而是一麵大而清晰的水鏡。
他抬頭,鏡中的女修便也抬頭。
鏡中那張臉,比那夜隔了層朦朧鮫人紗的清晰千百倍。
伴隨著他抬頭的動作,潑墨般的長發如靜水流淌,與寬鬆的寢衣同時緩緩滑落,半掛在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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