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猶如指間的細沙,輕柔的滑過,沒留下一絲痕跡,在不知不覺中流淌而過,隨風飄散在寬闊的江麵。
十一點了,外灘上的人影減少了少許,很多畏懼冬天江麵略微刺股的寒風,早早的離去。
楊亦依舊靜靜地站立,在人群並不顯眼,思緒也慢慢的隨著江風而展開,追溯埋藏的記憶。
那是一個小山村,沒有城市喧囂與繁華,唯有淳樸的鄉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多姿多彩,斑斕可見的夜生活,唯有無聲的夜。
楊亦便出生在這個小山村,原本衣食無憂的家庭,在父親遭遇驚天車禍,而變得支離破碎,欠下高額的巨債,為此原本是老師的母親不得不遠走家鄉,打工還債。
照顧姐弟的責任便落到了父親的身上,好在姐姐已經升入初中,更多的時間是呆在學校裡,顯得方便不少。
楊亦清晰的記得,那個夜晚,父母沒有按時回家,隻留下自己與年邁的爺爺,年幼的楊亦見父母遲遲未歸,嚎啕大哭,獨自一人跑到山丘上大桂花下不斷望向進村的必經之路,期許黑暗中亮起燈光,有人影閃動。
夏天的大桂花樹綻放,芬芳的花香與空氣混合在一起,飄得很遠很遠,卻未飄進此時楊亦的心扉。
嘶啞的哭聲劃破小山村的寧靜,淚花猶如雨滴不斷從楊亦略顯稚嫩的臉頰跌入泥土中,哭聲穿過麥田,穿過鄉間小路,楊亦多麼希望父母能夠聆聽到,可回應楊亦的唯有山村的沉默。
二道束燈光在黑暗中顯得異常的明亮,人影晃動,楊亦望著燈光,擦了擦臉上的淚痕,一聲聲呼喚“爸爸,媽媽。”不斷在口中回響,可讓楊亦失望了,來的人並不是自己父母,而是自己的大姨和舅舅。
望著聲音已經哭嘶啞的楊亦,年輕的舅舅一把將楊亦摟在懷裡,眼角掛著淚花,輕輕拍打楊亦的肩膀“孩子不要怕,有舅舅在,不要怕,媽媽就要回來了。”
也許是太累了,不時一會楊亦隨著疲倦慢慢沉睡而去,舅舅輕輕的將楊亦抱回家,很柔很輕,生怕動作稍微大一點,會將楊亦驚醒。
睡夢中的楊亦迷迷糊糊的聽到,舅舅和大姨在交談著什麼,言語間滿是擔憂,聲音很輕,楊亦迷迷糊糊的也未曾聽清。
黑暗終究退去,光明終將會來到,清晨的陽光顯得很柔和,輕輕的將熟睡的楊亦推醒,溫柔的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望著從睡夢中醒來的楊亦,大姨滿臉血絲,顯得甚為憔悴,微笑的對著楊亦說道“你醒了?快快穿衣去上學咯。”
楊亦睜開雙眼,盯著大姨道“爸爸媽媽呢?”
大姨眼神中滑過一絲慌亂的神色,輕輕撫摸楊亦的小腦袋,柔聲道“爸爸媽媽做生意很忙,過一會就回來了。”
年幼的楊亦並未察覺到大姨神情的絲毫異樣,輕輕的點頭回應。
在大姨和舅舅的目送下,楊亦跟隨同村的小夥伴一通向著學校出發,今天大姨還特地的給楊亦二元大鈔,已經是楊亦平時的零花錢的二十倍,而楊亦卻沒有察覺到絲毫的反常。
小山村離學校大有五裡之遙,山路顯得有些崎嶇,有些遙遠,但這對於農村長大的孩童早已習以為常。
五六道身影的孩童在山路蹦蹦跳跳,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時而追逐,時而停下觀察,就如畫中的世界,充滿了歡聲笑語,不斷的在山間裡回蕩,傳得很遠很遠。
陽光明媚的照耀在綠悠悠的樹木上,猶如鍍上一層金邊,在微風中搖曳,阿娜多姿,與大地同歌,與清風共舞。
燦爛的笑容掛滿了楊亦整張稚嫩的笑臉,嘻嘻哈哈,原本背著的書包被楊亦拿在手中不斷的揮舞,奔跑的身影不斷穿梭於山間小路上。
孩童的世界便是如此的天真,悲傷來得很快,去的也很快,將自己的喜樂哀愁全部掛在臉上,完全沒有成年人世界的沉寂,不動聲色。
外灘上突然變換的燈光突然將楊亦從回憶中拉回了現實,眼角早已流淌出絲絲淚痕,在略顯昏暗的外灘,倒也無人察覺,楊亦不著痕跡的擦拭而去,在人潮中顯得並不起眼。
楊亦從衣兜裡拿出手機,對著外灘拍了一張照片,裡麵全是璀璨的燈光和上下起伏的江麵,自己卻深處照片之外。
楊亦本想請路人為自己也拍一張照,想了想就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微微自嘲,就是拍了也僅僅是自己欣賞,完全沒有那個必要。
時間慢慢的走到夜裡的十二點,隨著外灘上鐘聲響起,也邁進了新的一天。
過去的終究會化成記憶,明天也終極會來到,時間的巨輪能夠在世間萬物留下清晰的刻度,不管是人兒,還是遠處的風景都逃不過。
深夜的江風顯得更加的寒氣逼人,楊亦在見識到外灘的夜景,也跟隨著人流慢慢的消失在黑暗中,就好像從未來過一般,或許唯一能證明的便是自己手機中那張僅有的風景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