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們信奉權力,不信奉法紀。
古今皆然。
不過,事到如今,李時勉身邊,不過一老仆,一個車夫,都不是能打架的人,李時勉年輕的時候,未必是手無縛雞之力。
隻是而今已經老了,自然不以筋骨為強。與其被架過去,不如識趣一點。
縱然是死,也要君子死不免冠。
這些人將李時勉請到路邊一處涼亭,這涼亭很是蒼老殘破,連一個完整的石墩都沒有了。頭上也大露天光。不過最少有坐的地方。
李時勉過來,遠遠一看,頓時大驚,說道“陛下。”
來人正是朱祁鎮。
朱祁鎮連忙上前,李時勉立即下跪行禮,朱祁鎮將李時勉攙扶起來,說道“李先生請坐。”
兩人坐定之後,朱祁鎮說道“朕其實是無顏見先生的,身邊的人出了這麼大的疏漏。朕實在有愧,隻是貶斥先生,是太皇太後的意思,朕也改不了,隻能在這裡準備了水酒一杯,敬先生。”
朱祁鎮一揮手,就有人在涼亭的桌子上擺下四盤菜。兩葷兩素,還冒著熱氣,有端出一壺酒來。
朱祁鎮起身為李時勉倒了一杯酒。
李時勉雙手接過,大為感動。但是依舊說道“陛下對臣厚愛,臣愧不敢當,隻是臣有一言,還請陛下見諒。”
朱祁鎮說道“先生請講。”
李時勉說道“陛下身負天下之重,豈能輕出九重,白龍魚服,恐遭蝦戲,一旦有事,乃太後,太皇太後何?奈天下何?請陛下三思。”
朱祁鎮聽了,心中一陣感動。
這很李時勉。
李時勉從來不是想著,自己的恩遇如何?或者說,即便皇帝對他再好,他也該不了自己的性子,看似他對皇帝,對大明忠心耿耿,但是其實他忠心的從來是儒家信念。
朱祁鎮解釋道“這一次外出,朕已經向太皇太後報備過了,這周圍有三百錦衣衛護衛,密不透風,請先生放心,決計萬無一失。”
李時勉立即說道“陛下此言差矣,”
李時勉還想說話,朱祁鎮見狀,立即說道“朕知錯了,與先生談完,立即回宮行不行。朕此次來,不僅僅是送先生的,還是有一件正事,想谘詢先生的意見。”
一提到正事,李時勉立即變得嚴肅起來了,說道“陛下,但有所問,臣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朱祁鎮說道“太祖皇帝鑒於倭寇之亂,下令禁海。但是到了而今時過境遷,雖有零星的倭寇,但是已經影響不了大局了。有人向朕諫言,說隻需如前宋設市舶司,就可以民不加賦,而國用自足。”
李時勉聽了,立即說道“陛下,請斬此孽臣,陛下治國,當講仁義,何必言利?”
朱祁鎮問道“先生,而今朝廷各方打仗,各地賑災,都需要錢。”
李時勉說道“臣為陛下講孟子,陛下難道忘記了?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安泰,乃是仁義,至於錢糧之事,不過小利而已。陛下做事,當以仁義為本,如果汲汲以理財為念,以好利為本,臣恐國庫大漲,而天下大亂。”
“秦隋往天下,何言無錢糧?唯仁義不立也。”
朱祁鎮說道“朕受教,隻是朕也想過,朕從海上多收一分稅,則百姓少交一分稅,此乃重農之策,而且有能力出海的是何等人家,先生不會不知道,這正是取有餘而補不足。”
李時勉聽了,默默點頭。一時間居然沒有說話。
朱祁鎮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道“先生,朕也不能聽一麵之辭。隻是新安遠隔千裡之外,朕又不能飛至,先生學問人品,乃當世之最,朕也最信得過先生,此事到底行與不行,朕不知道,朕將先生任新安縣令,卻是委屈了先生,卻也是朕的一點私心,想讓先生試試,這個法子到底行不行。”
李時勉立即行禮說道“陛下之意,臣知之。隻要能為陛下效力,就是天涯海角,臣都願意去了。此去新安定然將這一件事情調查清楚,行與不行,一定會給陛下一個交代。”
朱祁鎮說道“好,這件事情就拜托先生了。”隨即朱祁鎮又給李時勉安排了四名錦衣衛做護衛,讓他可以寫奏折通過錦衣衛渠道,直通大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