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獻章說道“弟子以為師傅沒有錯,今日之勝負,在會議之前,就已經確定了,或者說,這一次辟雍之會召開本身,我們就已經輸了。”
“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而今亦是如此,陛下蓄謀已久,非是為了公羊學張目,而是為變法之道,隻能說陛下之雄心壯誌,朱子之學不能支撐而已。”
“但是陛下總就會老的,總就會發現該用什麼辦法治國,再次之前,並不是要與陛下對這乾,而是以柔克剛。”
吳與弼說道“君者天也,臣者弟也。以坤對乾,隻能以弱克剛。隻是我也做錯了,有薛先生在前,卻是自慚形愧。”
吳與弼並非沒有殉道之心,隻是見薛瑄在前,多他一個不多,他更想知道皇帝是怎麼想的,才好對症下藥。
皇帝沒有提出自己的理論的時候,皇帝的地位無處進攻。但是而今卻不一樣了。
五世論雖然是王恕提出來的,但是明眼之人,自然能看得出,這是皇帝的主意。如此一來就有下手的地方了。
五世說與理學相比,可以說到處是破綻。
畢竟一個新出現的學說,遠遠沒有到了千錘百煉的地步。
吳與弼自然能反駁的機會。
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薛瑄就這樣去了。他心中既是慚愧,又是激勵。
他此刻絲毫睡意都沒有了,立即讓弟子拿來紙筆,隨即將五世說的內容寫在紙上
,並掛在牆壁之上。與弟子一起就五世說的內容進行議論。
隨即洋洋灑灑的寫了一篇文章。
就是反駁五世說的。
首先,從公羊派的三世說的內容,提出太平世就是大同世的說法,先就次序上,五世說就不成立。
其次,又提出天道循環往複的道理,來反駁,五世說,由據亂世到大同世之間的關係。
最後,提出了天道變而人心不變的道理。
也就是,不同曆史階段之中,內聖之心卻是一樣的,隻有興教化,先令天下百姓成為道德上的聖人,人人相親不相害,大同之世才能到。而今以功利之心求之,根本不可能達到的。
這一篇文章之後,吳與弼又立即寫了一篇關於薛瑄悼文。高度評價了薛瑄的一生,並將薛瑄之死與道統掛在一起。
所謂文以載道,吳與弼很少寫文章,他教授弟子更多是言傳身教,隻是心中有清晰的思想與道理,寫出來的東西,就是擲地有聲。氣理衝盈。
隻是語氣之中,多有不客氣的地方。
陳獻章看了之後,單獨對吳與弼說道“夫子,此文一出,陛下會不高興的。”
吳與弼說道“從道不從君,此乃吾輩之道。”
陳獻章說道“夫子,你剛剛不是這樣說的。”
吳與弼說道“之前,是有薛先生在前,如果陛下一怒,天下理學之輩,皆如草伏,則天下人如何看我等。”
“讀聖賢書,所謂何事。殉道而死,可謂無憾。”
“再者,情況也不會那麼壞,當今登基以來從來沒有以言罪人過,估計而今也不會的。”
陳獻章說道“先生如此,弟子也留下來。”
吳與弼說道“不用了,你我師徒各有所責,薛先生所言不錯,我理學就是重內聖之道,失了外王之道,方才有今日之事。我在這裡,主持天理報,而你回廣東,專心學問,補前輩之缺。”
“你不是要當聖人吧,正當其時也。”
陳獻章依舊擔心吳與弼,說道“隻是”
“不要隻是了,你如果真想做,就等我死了之後再來。”吳與弼的語氣有幾分低沉說道。
陳獻章知道,這一句話裡麵有兩層意思,一是他病死了,壽終正寢,另一個就是他為皇帝所殺,理學的旗幟總是要有人舉起,那個時候就是陳獻章的責任了。
陳獻章後退一步,行禮說道“弟子知道。”
隨即收拾東西,離開了京師。
吳與弼送陳獻章離開,心中忽然有一種吾道南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