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記憶卡!
何老六辦事很迅速,從抽屜中取出電話薄,找來許多相識老兄弟的電話,用座機一一打過去,言語熟絡,聽電話裡的哈哈笑,想來全是極其要好的朋友。
見電話終於打完,羅輝開口疑問道“誰會來?
何老六輕描淡寫道“做特技的有三個人,都是以前我帶過的徒弟,廠子倒了就轉行去了私營公司,剪輯的除了我,還有我另外兩個老兄弟。六個人對付一個短片,還差不多。
他們都來?因之前拍攝的不順,使羅輝心裡已經產生了陰影。
廢話!何老六白了羅輝一眼,肯定道“那幾個徒弟不來,我敢打掉他們的腿,老兄弟就更不用說了,從學徒起幾十年知心的交情。
那就好!羅輝遲疑道“大概幾天能做好。
最起碼四天,說道這兒,何老六恍然道“對了,片子剪輯的時候你來吧,看我們對劇情把握的是否恰當,彆到時不符合你的心意。
不用,不用!到了這個地步,羅輝隻能如實道“其實我不是這部片子的導演,你們就放心剪吧,導演那兒應該有另外一個版本,到時看哪個好就用哪個。
有你的精彩配樂,加上我的剪輯水平。何老六自信滿滿道“整個濱海還找不出這種絕妙的搭配。
因之前見過何老六影片粗剪時的嫻熟手法,所以羅輝才敢給何老六如此大的自由度,當下擺手謙虛一笑,沉聲提醒道“哦,忘了告訴您,這部片子是個商業片,是為貝特麗娜品牌做的內衣宣傳片,所以一定要在片尾提到品牌名字,這是要打的字幕!語畢,羅輝交給何老六一張小字條。
沒問題!經驗豐富的何老六一口應道,說實話,此人恃才為傲,向來隻佩服比自己厲害的,如實力不濟又對他指手畫腳,二話不說,就敢翻臉打人,得益於這樣的爆脾氣,曾跟不少導演鬨掰,好幾次差點打起來,最後索性就離開了這個行當,眼下的羅輝很有自知之明,否則到時影片剪輯萬一露餡,少不得被急脾氣的何老六大罵。
隨後的時間,二人聊了些電影音樂上的事,待幾名跟何老六年齡相仿的中年人到來,客套幾句,便鑽進臥室的小廂房對影片進行剪輯製作,心情忐忑的羅輝則強忍好奇心,回房閉門作曲,內心隱隱有一種莫名的激動。
四天,整整四天,六個人神色凝重,除了吃飯就是鑽進房裡忙活影片的後期製作,好幾次來人要錄音,羅輝進去問何老六意見,均被他揮手趕出去,無奈,隻得讓那些背著吉他的樂隊組合另尋它處,如此一來,搞得羅輝怪不好意思,畢竟這四天來何老六基本沒賺錢,光為自己忙活了。
到這兒已經一個禮拜了,何老六鑽進房裡又是整整一天沒出來了,早就把曲子做好的羅輝百無聊賴的曬著太陽,內心卻焦躁不安,活像一個小孩懷揣寶藏卻無法示人,而那個寶藏就是自己的精心編曲,隻想讓孟婷聽到,不為炫耀,也不為麵子,僅僅是想讓她看到自己的努力,從歌曲背後聽出他的心思。
手機的突然震動把羅輝從幻想中拉回,當下取出手機,見是宋茜姐的,心微微一顫,強自鎮定接起電話,入耳就是暴怒聲“羅輝,你還回來不,告訴你,如果沒死,下午兩點就來會議室,影片製作好了,兩點準時內部放映。
聞言,羅輝大驚失色“我給影片逗配樂好了,還在後期製作,差一點就完成了,宋茜姐,你等等我!
羅輝啊!宋茜氣急而笑“撒謊也找個好點的理由,如果不會,我可以教你。
是真的!羅輝氣急上火,嗓音乾啞。
好,宋茜牙關緊咬,一字一句道那我下午就恭候著您的大作,聆聽您美妙絕倫的配樂。語畢,恨恨的掛掉電話,俏臉慘白,這個羅輝,什麼都好,就是嘴太硬,上次為嘴硬付出了十萬塊代價,行,她宋茜認輸,這次連林佳龍都沒辦法,羅輝能有什麼能量,竟還大言不慚的嘴硬,她倒要看看,下午他會拿來什麼東西。
耳聞電話那頭的冰冷滴滴聲,羅輝微楞片刻,低頭看了眼表,一點整,這裡是郊區,就算是打的最快也得一個小時到學校,思慮到這兒,起身飛奔衝向何老六的工作室,推開木門,一股男人汗液的酸味混合著陳年臭襪子衝鼻而來,緊皺眉頭,羅輝焦急的開口道“那個,影片我要拿走,如果後期還沒完成,就算了。
急什麼?何老六瞪了眼羅輝,堪堪從電腦中取出刻好的光盤,包裹好交給羅輝,長歎口氣道“來的還真及時,不過還是謝謝你,很久沒見過這麼好的片子了。
來不及聽何老六感概,對六人鞠躬感謝,雙手接過光盤,快步出門,走到一半,扭頭道“您的歌曲錄好了,就在我那個錄音室,謝了!快速語畢,不顧烈日暴曬,飛奔出門,生怕晚一步就遲了。
事實上,羅輝還是遲了,兩點整,宋茜秀眉微皺,揮手讓鹿峰放映製作好的影片,長條木桌前,吳劍鋒,林佳龍,孟婷,陳紫琪,吳遵義依次而坐,會議室一片肅靜,壓抑的氣氛下隱隱蘊含著幾分激動與緊張忐忑。
星火公司從上到下都拿這部片子當做練手,所以十分鐘的影片從一開始,便沒有任何序幕介紹,直勾勾的進入正題,入目是條陰暗潮濕的小巷,粗糙的剪輯配以及不知名的詭異配樂根本沒有給觀眾任何情緒累積,直接進入到破敗房內兩個赤裸裸的身體,到了這兒,配樂竟突然轉成了動感的舞曲,而原本的近距離的聚焦也被取消,稍稍一晃,直接剪到陰柔少年虛無的眼神。一切都讓人感到莫名其妙,大夥甚至根本不知道在乾什麼,想要表達什麼。
看到這兒,林佳龍強壓住心頭怒火,嗓音冰冷道“為什麼許多畫麵剪掉了?
哦!吳劍鋒表情自然“人家說了,你這麼拍肯定不會審核通過,但如果采用遠距離鏡頭,就分不清男女了。
眼見馬上到自己的場景了,宋茜揮手製止道“彆說話,仔細看下麵的。
此話剛落地,乾硬的剪輯沒有任何緩衝,直接過渡到宋茜罵人的場景,這一段後期沒有很好過濾掉現場的雜音,使得宋茜話語衝擊力大打折扣,沒有讓人感到凶惡,反倒覺得吵,而這個鋪墊的失敗,也使得接下來午夜孤寂顯得分外做作,突兀之下,不知情的還以為此女是個神經病,怎麼剛罵完人就躺在床上失魂落魄,連原本林佳龍精心的甜蜜照片特寫鏡頭也不見了,此刻的他雙拳緊攥,真有一種想掐死那些黃毛小子的衝動。
依舊是毫無預兆的來到了第三個場景,因孟婷的短片故事性最完整,所以也就對剪輯配樂以及畫麵感要求不是那麼高,眼下,在一首爛俗的英文歌帶動下,一群壓抑的學子們聞聲起舞,但三流的配樂直接跟孟婷和眾人舞步不搭,情調不符,直接使得應有的那種不羈情緒根本沒有出來。到了這個時候,林佳龍終於相信一個傳聞,那就是加勒比海盜這種經典影片,在沒有配樂的基礎上,觀眾看到十五分鐘紛紛散場,而眼下這個最具故事性的短片就證明了此理論的正確。
爛到了這個地步,當後麵雷人的特技出現時,林佳龍已經被雷的沒話說了,他再想這幫人是不是從網上拷貝的相片複製粘貼的,說好的殘陽懸崖,一點立體感都沒,假的不能再假,人和景感覺是分開的,簡直不忍直視。
十分鐘的放映終於結束,失望的情緒蔓延在每個人心中,連宋茜都不得不承認這個片子的後期製作太糟糕了,而孟婷,不說彆的,光是那個爛俗配樂就夠讓她心煩,內心暗自禱告這個片子千萬彆往外播了,也太丟人了。
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十分鐘的煎熬讓一向對影片精益求精的林佳龍近乎崩潰,望著低頭不語的眾人,癡癲笑道“你們終於滿意了。剛剛被學院處分完,本想靠著這個影片翻身,現在看來完全是妄想,他隻覺得自己從始至終都像是做了場噩夢。
偌大的會議室沒有人回話,久久回蕩著林佳龍狂笑,氣氛死寂的可怕,最後冷眼打量了一遍在場的眾人,林佳龍一腳踢開椅子,頭也不回的開門。
門剛一開,就見滿臉滄桑的羅輝大喘著氣站在外麵,看到嘴唇發紫氣的全身打顫的林佳龍,羅輝擦了擦額頭汗水,笑道“怎麼了?
熟悉的場景讓林佳龍煩躁不已,不耐煩道“你去問他們。語畢就要側身離去。
彆走,彆走!羅輝拉住林佳龍,開口道“我幫影片配完樂又找人剪輯了,你來看看。
聞言,林佳龍冷笑不止,上下仔細打量了眼羅輝,餘怒未消道“不想看。
看一下!語畢,不由分說的把林佳龍拉回會議室,望著眾人低頭落寞的神色,上前把自己製作的影片塞進電腦裡,經投影儀打在幕布上,羅輝也是第一次看此片的成型版,所以內心比誰都要緊張,連呼吸都跟著停滯。
短暫的數秒死寂,熒幕上突然閃過一道閃亮銀光,隨即響起一聲充滿磁性大的低聲男音道“華語影壇要複活了。語畢,聲音由低至高,極具感染力的架子鼓聲拉開序幕,影像慢慢顯現,嘶啞高亢嗓音映著孟婷舞蹈,嘿吼,青春,嘿吼,青春,那種聲嘶力竭的無謂豪邁感覺頓時讓人血脈噴張,而在嗓音彪到極限時,一切突然戛然停止,灰白影像色彩下的孤寂男子,繁華落寞需要人陪的都市女孩,與木吉的清冷伴著羅輝寂冷嗓音一一浮現,低緩男低音就在這略顯陰暗孤冷的氛圍下,再次緩緩開口”似曾相識的青春,可曾聽到她說的語重心長,重複孤寂的夜晚,可曾唱出她的地久天長,有多久,沒聽她說。語畢,華麗的片段如過電般閃過,最終,所有或靚麗或孤寂悲冷的影像互相撞擊,打出影片名稱“聽她說”。
不得不說,這充滿創新的開場白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目光,會議室依舊氣氛死寂,可不同剛剛的絕望,此刻這死寂的背後是滿心好奇與期待。
隨後的時間裡,精致唯美的畫麵一一展開,在何老六操刀下,影片節奏感很好,長短鏡頭運用極佳,特技的運用更讓小巷色彩紅的曖昧,星鬥無光,四周黑的隱秘,配以空靈的水琴聲,讓人悚然中隱隱有幾分渴盼,想看看下麵到底是什麼。而進了破敗房內,鏡頭徐徐拉近,喘息聲越來越粗重,到了最後,在極度壓抑的氛圍下,終於洞察了一切,瞬間的高潮也讓一切歸於落寞,自有那一首請留下你的腳步,窗口,街口,天亮,天黑,都在默默等你,隻盼你腳步放緩,摸索彼此內心的漆黑,隻等天一亮,讓所有故事都結束,直到羅輝高音驟起,一句悲哀的祈求,終讓一切故事落下了帷幕。
而帷幕落下,灰黑的影像下,一個憔悴女子閉眼躺床,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滲出,經過特技加工的窗縫慢慢出現裂痕變為深淵,與甜蜜的照片和回憶下沉,無言沉默中,羅輝的聲音也換了一種音色,乾啞低沉,像呢喃,更像一種午夜馬路的獨自傾訴,告訴我善意的謊話,告訴我善意的謊話,好讓我相信我不是太傻,鐘表永遠停在三點半,好與壞,頹廢與陽光,你都不在,又是新的一天,吵鬨的都市,鋒利的高跟鞋,尖銳的歇斯底裡吵罵,似乎一切都與昨晚無關,但卻又讓人感到一種莫名悲哀,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自我,到底有什麼辦法讓我們擺脫一個人煎熬的寂寞。
但當觀眾還在此種盤問下,同樣是白天,同樣是壓抑的氣氛,鏡頭卻很自然轉來到了熟悉的自習室,音調漸高的古典交響樂讓人從內心生氣一種肅然起敬的壓迫感,伴隨著合奏一步步走向低沉,氣氛壓抑到極限時,一聲俏皮的口哨聲突兀響起,似如鏡水麵掉落的枯葉,蕩起的波紋迅速蔓延開來,一首清新活潑的口風琴版天鵝湖與孟婷打破沉寂的優雅物資相得益彰,當短暫的曼妙獨奏過後,來到眾人亂舞時,片頭中的激昂搖滾嗓展現無遺,呐喊中那種掙脫一切的不羈讓人心潮澎湃,在這如潮澎湃帶動下,三個主角,以各自的方式,站在逼真的迎風峭壁上,映著如血夕陽,用不同的麵貌,神色,卻都在展現著最真實的自我,當一切慢慢落幕後,男低音再次緩慢道“貝特麗娜,傾聽女人自己的聲音。
低沉音色久久回繞,待一切完結,十分鐘,短短的十分鐘卻讓人如過山車般體味了一遍人生冷暖,羅輝驚訝的坐在椅上,他沒想到,沒想到何老六竟把自己的配樂與影片融合的如此恰到好處,特技也做的這麼逼真,彆看這部片子隻有十分鐘,可它的水準,卻不讓大製作電影。而就在羅輝愣神之際,林佳龍則激動的站起身來,真是貨比貨氣死人,有之前的對比,此刻的他難以壓製自身澎湃感情,竟一下子上前死死抱緊羅輝,眼圈微紅,對於一個導演,在沒有比看到這麼一部完美影片讓他感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