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記憶卡!
三天後,東洲中山大禮堂,圓柱高階,仿照人民大會堂樣式建造,九零年落成,迄今也已有快三十年的曆史,算的上是東洲最知名建築。
此刻,就在這雄偉莊嚴地建築內,正在召開東洲全省乾部動員大會,陳榮斌書記,郝衛國省長親自出席並講話,對未來東洲五年的工作重心進行進一步強調明確,並製定各個時期詳細目標規劃,落實乾部責任製。
羅輝作為東城區區長,並兼著聯絡處的職務,坐在正數第二排。不同於以往開會的昏沉無神,這次羅輝打起十二分精神。
就在昨天,中央同意了陳老成立東城複興委員會的提議,並肯定了潁和新區現代科技園的建設構想,東城,潁和,雙核心,一首一尾,將在未來帶動整個東洲經濟騰飛。陳老也在講話中明確指出,東城改造必須在一年內結束,改造經費也要嚴格控製在一百億元以內,緊接著,年後就將舉辦東城企業推介會,省市招商局任務是聯係了三百多家企業,最低目標是入駐三十家五百強公司,引進資金一千億,並在改造後的東城設立分部。
羅輝最關心的是改造事項,聽到一百億三個字,心裡咯噔一下,倒吸一口冷氣,臉色慘白,吳煒的一期拆遷就花費了近三十億。下麵的廠區,老乾部雖比那些遊民好對付,可花的錢卻怎麼也不會少,不說彆的,光老乾部在吳山彆墅的房子,那次財政廳報的十億工程用地費,就已經占了預算的十分之一。還不算廠區拆遷,幾個大廠麵積加起來有快兩萬多平方米,一平方米按最低一千塊錢,加上設備拆卸轉移,最少花費五個億,這僅僅是小頭,那些廠子的家屬區,哪個沒有幾萬名內退的,病腿的,退休的老職工,這些人的安置錢也得一分不少給下去,新區那邊還得再配改造房,如此稍稍一算,二百個億都拿不下來。一時間,羅輝直覺脊髓隱隱作痛,好像背負千斤之石。
一直到散會,羅輝都沒緩過神來,腦子空白走出了禮堂。坐在車上,張安全諂媚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羅輝才緩緩回過神來,顧不上回話,打電話給陳老秘書,不出所料小張已經被換掉,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聽到是羅輝,恭敬道“羅區長,請問有什麼事?
我想跟陳書記彙報一下情況,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羅輝必須要向陳老說清楚,一百個億,根本不可能完成東城改造,他自己更不會傻傻的走向吳煒那條老路。
哦!我看看。沉默數秒,耳邊響起充滿磁性的男低音“明天早上十點,陳書記有十分鐘的會議間隙時間,不知道夠不夠。
夠了,我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羅輝語氣肯定,做過秘書,深知陳老的繁忙程度,想要讓他單獨會見,起碼要拖到下個禮拜,他等不了。
恩,那我幫您約好。
謝了!羅輝掛掉電話,心裡擔憂卻沒絲毫減弱。陳老一向心思縝密,所以老人家不可能不知道一百億不夠,但為什麼明知不夠還要強壓下來,中間的思量,恐怕不僅僅是節省費用那麼簡單了。
羅區長,張安全叫了幾聲終於吸引了羅輝注意,趕忙說道“您看前天那個商談好的預算?剛剛他也從彆人口中得知了拆遷費用,一百億,如此以來,前幾天跟幾個廠長說好的拆遷補償,就不得不要下調,甚至作廢。
不知為何,看著張安全那張笑的人畜無害臉龐,羅輝腦中靈光一現,好像看到了一絲希望,一個用一百億完成拆遷計劃的方案。
恩,作廢,重新擬定!羅輝扭頭望窗,聲音冰冷的吩咐道。
看出羅輝情緒有些不對勁,張安全有眼色的不在說話。車駛進區政府,羅輝坐回辦公室,得益於陳老的拍板,今後凡是涉及東城改造資金,一律由東城區政府單獨掌握使用,欠了兩個月的安置費剛剛打過來,此刻羅輝簽過字,交給區財政局的工作人員,並叮囑按人頭精確快速下發,快過年了,沒有人比他能體會落魄底層人對金錢的渴望。
文件成堆,一直忙到近十點,中途還臨時召開了區委擴大會議,傳達了陳書記講話,等到家已是萬籟俱寂。而自從那晚一番談話,奕曦仍然照常回來住,隻不過晚上把湯擱在保溫箱,不再出門,儘管這樣,羅輝也踏實了不少。
此刻換鞋進屋,習慣性的打開保溫箱,卻意外發現椅上坐了一人,黑暗中,眸子明亮,望著他。
怎麼了?羅輝稍感意外。
沒有!奕曦笑著搖搖頭,嬌軀微微蜷縮,神色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落寞,緩緩扭頭望向客房深不見底的黑暗角落,音色柔和您知道嗎,其實我特彆怕黑?
那我去把燈打開,話畢,羅輝就要轉身,卻被奕曦起身攔住,擺手道“不用。
怕黑為什麼還不開燈?羅輝迎上那雙帶著幾分驚恐驚悸的眼神,恍惚間有種熟悉的色彩。
沉浸在黑暗當中,奕曦慢慢思索著回憶“開了燈有些事也許就忘了,在我小的時候,我父親就很晚才回來,經常是喝的酩酊大醉。他年輕時候手藝好,是地方上有名的磨花工,就是那種玻璃上的磨花工藝,現在很少見了,但後來廠子突然倒了,他也下崗了,還死要麵子,累活不願意乾,輕活又嫌工資少,家裡全靠著我母親的工資活。生活的不順,讓他心裡憋著一股子怨氣,隻能靠喝酒消愁,酒一喝多,就回家摔碗罵人,不知跟我母親打了多少回的架。印象裡有一次特彆清楚,他一腳踹開門,雙手用力拉著我媽的長發,從臥室拖到了廚房,最後頭皮滲出了血絲,印在地板上,可我母親為了怕嚇到我,自始自終咬著牙沒叫,小時候不懂,現在懂了,就更心疼她。也是從那天起,我便怕人喝酒,也怕一個人麵對夜晚。
現在你父親還這樣?夜色映襯,盯著奕曦那張近乎慘白的臉龐,羅輝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不了!奕曦從無邊回憶中走出,打開牆頭掛燈,燈光昏黃下,神色恢複正常,淡淡一笑“他老了,鬨不動了,隻能嘟嘟幾句。
所以!羅輝語含深意“還怕什麼?
怕?奕曦稍稍停頓,說道“我有問我母親,我爸鬨得這麼凶,她沒想過離婚嗎?她說氣頭上想過,可冷靜下來,覺得我爸也可憐,加上又有了我,離婚的話,我怎麼辦?所以就忍著,忍了二十多年,我真的心疼她。
奕曦的家事,羅輝說什麼都顯得有點膚淺。
我有次深夜跟我媽聊天,問她想讓我找個什麼樣的人,她說最好疼我喜歡我,能在生病的時候給我煮飯盛湯?說道這兒,奕曦眼神朦朧的望著羅輝,聲音輕不可聞“您真的喜歡我嗎?
喜歡二字,在羅輝耳中有一種刻骨的創傷和恥辱,就算時間過去許久,從奕曦嘴中說出,他仍有幾分不適應,沉默許久,低聲回道“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結婚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給你最好的生活。
恩!奕曦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表情說不上來失望還是高興。
你的意見是?短暫沉默,羅輝先開口問道,明天就要去見陳老,這件事躲不過。
都聽您的。短短一句話,也似耗費了奕曦全身力氣,整個人近乎虛脫,羞赧至極,不敢麵對羅輝,起身快步離去。
而此四字在羅輝耳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心裡並沒有驚喜,反而湧上幾分愧疚,他明白,除了好的生活,其它的一切自己都無法帶給奕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