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疼。”陳一陳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咧開嘴笑了起來。
“看在你這麼笨的份上,你送我的發簪我就收下了。”李綰綰輕輕將發簪從頭上拽下,說“雖然這麼醜,放心吧,我會好好保管。”
這是陳一陳記憶深處僅存的片段,讓他更沒有想到的是,就是這樣一件拙劣粗糙的發簪,李綰綰卻一直都隨身攜帶,視若珍寶。
端詳著手中發簪,內心也愈加不安。現在有一點可以肯定了,李綰綰確實從這裡經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又遇到了誰?
“這是綰兒的東西。”陳一陳環視四周,荒郊野嶺並沒有絲毫人煙,連個鳥都沒有。
內心陣陣抽搐,陳一陳難以想象,她到底經曆了什麼。一個涉世未深柔弱的少女,第一次遠離家鄉,一次又一次死裡逃生。而自己卻沒有能力護她周全,也許,外麵的世界真的不適合。
“既然發簪遺失在這裡,足以證明她還沒有死。”吳統領看他一臉肯定,分析道“這裡沒有打鬥痕跡,我想即便她被抓到,暫時也會安全,他們想要的人是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
“追。”
陳一陳對他說的話也很認同,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既然這裡還有蹤跡,就要一路追下去。從吳統領分析的情況來看,他們抓不到自己,確實可以暫時保證她的安全。對他們來說,殺了李綰綰也沒有什麼好處,留著她,反而可以威脅自己。
想通這點,陳一陳心裡稍稍有些安慰,隻要人活著就好。片刻不敢耽擱,將翡翠玉簪小心收好,沿著留下的痕跡繼續追蹤。
陳一陳的腦袋一路都在掙紮,出現過各種幻想,產生過各種希望。懷中的玉簪讓這一切皆化作虛影,現在唯一的希望,便是李綰綰還活著。
道路越來越崎嶇,如果不是地上被踐踏過的痕跡,陳一陳怎麼也不會相信,如此荒蕪的地方,還能有人來。
臉色愈發難看,當陳一陳看到前麵不遠處的懸崖時,隻覺得天旋地轉。心中依然抱有僥幸,強打精神止住腳步。想繼續前行,卻又不敢跨出一步。
“有血跡。”
吳統領話音剛落就後悔,地上的血跡就在距離陳一陳十步之遙的地方。除了血跡,地上還散落著一隻粉鞋,上麵沾染的血跡格外刺眼。
眼前這一幕,讓陳一陳沒有了知覺。麵如死灰,連怎麼走過去都不知道。跪倒在地,手顫抖著伸向那隻鞋的同時,雙眼滑落兩道淚痕。雙唇蠢蠢欲動,卻不曾發出任何聲音。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流逝。陳一陳臉上的肌肉陣陣抽搐,像是在笑。臉頰肆意滑落的淚痕,卻又像是在哭。
天,不知何時陰沉下來。輕盈的雪花像翩翩起舞的玉蝴蝶,自空中飛落而來,悄無聲息的落在鞋子上。想要將落下玉蝴蝶抓在手中,指尖的溫度卻很快讓它化為虛無。
對他而言,此時天已經塌了,整個世界都變得不重要。身體已經沒有了知覺,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內心伸出的陣陣疼痛,猶如萬針刺。
從地上站起,空洞雙眼看著長長血痕。腳慢慢挪步,一步,兩步,三步。似是在尋找她最後的蹤跡。又似是在尋找,她曾經的經曆。
直至血痕消失在崖邊,陳一陳終於止住了腳步。身後吳統領伸出去的手,硬生生縮了回來,卻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他不知道說什麼,更不知該如何安慰眼前的少年。麵前的懸崖深不見底,此時若說人還有活著的希望,恐怕連自己都不相信。這一切的發生,和自己都有一定關係。雖有自責,但見過了生離死彆,他更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顧一切保住陳一陳的命。
看著手中的鞋子,陳一陳開始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為什麼要離開靈熙山,為什麼要去柳華鎮,為什麼選擇去了墨城,為什麼偏要去偷聽,為什麼要去告密,為什麼不好好保護綰兒。
天不遂人願,那就逆天而為。
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從未真正見過,卻在夢中無數次相遇的人。
他終於明白他的感受,明白了他的眼神。那是被全世界遺棄的無助,那是對仇恨的憤怒,那是對世間不公的絕望。
他和他,感同身受。
他想隨她而去,卻又不想像他一樣帶著遺憾,更不能讓心愛的女人就這樣冤死。死,陳一陳不怕。有些事情,必須要在死之前去做。
晶瑩剔透的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在空中舞動著各種姿態。或飛翔,或盤旋,或直直的快速墜落。撲落在大地,站立於樹梢,覆蓋於肩頭。在這一刻,一切都是寂靜的,又像是深切切的,好似有千頭萬緒的感情。又像洶湧的海水,想要淹沒所有的一切。
兩人沉默無言站在崖前,不知過了多久,雪堆了一層。遠處看去,猶如兩尊雪雕,屹立在懸崖之上。大地已被皚皚白雪覆蓋,悄無聲息的像是換了個世界。李綰綰所留下的蹤跡,好似從未出現過。
終於,陳一陳轉身。身上的雪像是被遺棄的希望,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