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晞勉強聽懂了,有些愕然,誰?山神?獻祭新娘?這什麼情況?
不待她搞清楚,拖著她胳膊的兩個男人便將她向前一送。懸崖峭壁,萬丈深淵,一抹紅色的身影如斷線的風箏一般,直直向下墜去。
程未晞看著嶙峋的山石、矮小的荊棘擦著自己的身體向上飛馳,不禁苦笑。
果然,這才是合理的複仇。
真看得起她,設計如此一場骨骼清奇、精心彆致的死局。
程未晞並不害怕,隻覺荒唐,外加一點點破罐兒破摔的讚賞。
這不是她第一次死於非命。
在她的記憶中,她從未活過18歲。值得欣慰和炫耀的是,近千次死亡竟沒有一次是重樣兒的,且都慘烈異常,這就十分難得了,集結起來都夠寫成上中下三冊的死亡百科全書了。
——年少參軍,被欺淩被排斥,好不容易立個大功,卻被自己視為兄長、替之挨了無數刀、多次將之從死人堆裡背回來的人搶走,自己反被誣陷通敵叛國,被淩遲處死。
——自幼被賣到妓|院,捱過鞭打貓刑,才做成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結果自以為遇到良人,卻被騙光財產,死於良人妻妾的大火焚身。
——生於乞丐窩,尚不會說話就被折斷手腳、刺瞎雙目,放在天橋底下要飯,挨過的拳打腳踢比吃飯的次數還多,饑寒交迫,不滿四歲便活活凍死在大雪之夜。
——好不容易投生在富貴人家,卻生於賤妾的肚子,親娘不喜,兄弟姐妹不屑,長到五歲,不小心於花燈節走失,經曆千辛萬苦回到家中卻被家人勒死,換了家族的貞潔守禮之名。
——剛從未婚先孕的娘親身體中娩出,就被親娘用剪刀紮穿了肚子。
每一次死亡都清晰地鐫刻在程未晞的腦海中,隨著每一次輪回轉世不斷積累。程未晞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記得這些,或許身體對孟婆湯免疫,可除了各種慘烈的經曆和死亡之外,其他的事情她卻記不清了。
作為新娘獻祭給山神?她在古代都沒經曆過,反倒在現代社會碰上了。程未晞甚至忍不住好奇,即將到來的下一世,自己又會是什麼樣的離奇死法。
急速下墜的身體撞向突出的巨石,劃破的刺痛、撞擊的鈍痛彙在一起,燒灼著她的神經。一棵長在峭壁上的老樹伸出枝丫,鋒利地劃破程未晞的紅嫁衣,在她的胳膊上留下一條深可見骨的痕跡。
她向下看去,懸崖深處的兩側竟然長著許多樹木和藤蔓。她不怕死,卻依然渴望生。她想攀附住這些樹枝,可雙手雙腳都被捆著,無法著力,隻好用身體去撞這些樹木,以便借力改變身體的角度,緩衝下落的速度。
地麵越來越近了,可她下落的速度還是太快。程未晞幾乎能夠猜想到自己接觸地麵後的慘狀,必定慘不忍睹,她費力地使自己保持頭上腳下的姿勢。
死就死吧!從一米七摔成一米,總好過臉部著地。萬一有好心人路過,保不齊看在自己貌美如花的份上,還能給自己堆個千裡荒墳。
地麵上似乎是一片綠茸茸的草地,上方籠罩著一層朦朧的煙霧,像低矮的雲霞。
程未晞認命地閉上眼睛,任由自己狠狠砸向地麵。可是,就在她的身體穿過那層薄薄的煙霧時,卻仿佛穿過一層有形的物質,巨大的阻力和彈性瞬間抵消了下落的重力……
大約還是離地麵太近,穿過這層阻力後,她撲通一聲,結結實實地跌落在草地上,撞得頭暈眼花,五臟六腑都疼得厲害。
周圍是一望無際、層層疊疊的綠。
這是哪?肯定不是地府。她對地府的熟悉度甚至高於每一世的住所。她咬著舌尖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卻始終抵不過陣陣襲來的眩暈,麵前的崇山峻嶺、草木植被都跟著東倒西歪。
眼睛即將閉上的瞬間,一道身影向她飛來,靠近些,才驚覺這道身影竟與自己生得一模一樣,隻是左眼下方多了一粒小小的紅痣,身上也穿著她從未穿過的白衣。
那身影越靠越近,於萬千新綠之中,如同一瓣飄落的梔子,帶著清新的氣息撲麵而來,口中似乎喃喃著“姐姐——”
一股尖銳的力量猛地撞進程未晞的身體,她感到頭部劇烈疼痛,仿佛有什麼東西往眉心硬鑽,快速生根發芽。
眩暈更加嚴重了,伴隨著眉心的刺痛,天地跌入無邊無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