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白昔年和白辭笙抬了抬下頜,這兩人便非常識趣地站到遠處。
程未晞一屁股坐在青吾長老身旁,隨手揪起身側一朵紅色小花,在指尖來回纏繞著“是不錯,偏偏被你這樣心不在焉地喝了,好酒需要慢慢品!”
青吾長老歎了一聲,老邁渾濁的眼睛盯著程未晞指尖的小花“若是程清淺,她可不舍得把這植楮隨手摘下來。”
程未晞手上一頓,莫非這是什麼藥物?
“脫扈山上有一種仙草,開紅花,果實如皂莢,吃了它,人就可以不眠不休十日,且精力百倍。這種仙草便是植楮。”
程未晞忙把小花放在青吾長老手中“就這麼隨意長在腳邊,又沒在藥田裡,我以為是野草,沒想到竟是仙草……”
青吾長老揮揮手“無妨,不知者不怪。當初,我也不知道這是仙草,還是程清淺告訴我這仙草的功效。”
說著,右手虛空一抓,便出現一本老舊的書冊。隻見那書頁又薄又軟,微微卷起,側麵裝訂的線繩新舊重疊,想是被翻閱了無數次、加固了無數次。
青吾長老歎氣“這是她親手所記錄的各種草藥,不僅詳細地畫了圖,還寫了很多注解。”
程未晞並沒有伸手去接。
青吾長老兀自翻開書,隻見書頁中央畫著一棵彩色的植物,栩栩如生,根係、莖葉、花朵為一體,旁邊又另外畫出了果實的樣子。
空白之處有雋秀的筆觸蛇含,葉子形如龍牙,又名小龍牙,世人誤以為蛇含有劇毒,實則不然。其不僅無毒,還能解一切蛇毒,治療寒熱邪氣、癰疽癬瘡、蛇蟲咬傷等……
細細密密數百字,從這植物的生長之地、習性、不同部位的藥性、使用中的禁忌、適用病症,乃至經常配伍的方劑,都有記載。
從這些圖畫和字跡中,不難看出,著書之人的態度多麼認真,對這些藥草多麼熱愛。
青吾長老歎道“這本書中記載了幾百種草藥,每一種,程清淺都親自栽種過,親眼看到了發芽到結果的全過程,並在不同階段采摘草藥,親口嘗試其藥性……”
“光是這本書,便耗費了她近千年的時光。八荒縱使對她喊打喊殺,對這些書籍卻是趨勢若騖,直到今日,這本書仍是八荒醫者必看典籍。你說,這樣一個人……”
話未說完,程未晞已知道青吾長老的意思。
按照常理,對一件事情如此癡狂的人,便會心無旁騖。
又怎會輕易攪入紛繁複雜的政治中呢?
程未晞不知該說些什麼?
準確來說,她也沒資格說些什麼?
她不認識程清淺,偏偏又與她牽絆頗深。她一不想為她開解,二不想抹黑她,便隻好沉默不語。
青吾長老卻是借著酒意,徹底打開了話匣子“我自幼習醫,家學淵源,年少成名,便生出驕嬌二氣,治病時往往遵循書中方劑,卻忽略了細心詢問病人。”
“那年,疏獸族有個孩童高熱不止,我見他麵色微赤,氣息急促,口唇乾裂,精神委頓,頭額灼手,四肢發涼,便診斷為風寒束表之症,卻不想一劑藥下去,高熱未解,又添了咳嗽之症……”
“一個小姑娘無意中聽說這件事,便登門看診,仔細詢問了那孩童的感受,最終診斷為邪熱犯肺,脾不健運,痰濕內阻。她沒有開一味解表的草藥,卻是著重健脾清肺。”
說到這裡,青吾長老的麵色一暖“那小姑娘瞧著溫溫柔柔,說話也是輕聲細語,訓我時卻是很強硬,她道高熱隻是邪熱侵肺的表征,若不辯病根,便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我初時很是不屑,可她的方子一劑下去,那孩童便退了燒……”
“我心中很是不服,便想與她再比試一二,誰知她卻不聲不響就走了。我想去尋她,附近的村落卻出現了蟲脹病,我一時脫不開身,便失去了她的蹤跡。可行走之處,總能聽到她治病救人的事兒。”
“無論何時、無論何人,但有不舒服,程清淺都會悉心醫治。有一個村落,全村的人都得了相似的病症,程清淺猜測是由共同的生活習慣所造成,便與村中人同起同臥,直至一周後,她也染了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