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團!
野豬井位於紅海子腹地,離營地約有十公裡,這兒曾是一片茂密的灌木,白果刺、紅柳、黃毛柴長得鋪天蓋地,灌木中間,鋪著厚厚一層沙蔥,人還在五裡遠處,就能聞到沙蔥的野香。當年的野豬正是靠著沙漠中這一寶,才吃得雄猛有力,將這一片灌木霸為自己的世界,彆的動物根本不敢靠近。時過境遷,灌木已成一堆乾柴,風吹日曬中,它同歲月一起化去,野豬蹤影不再,隻留下這麼一個讓人懷念的名。
羅正雄跟著小林趕到野豬井時,已是下午三點,風兒輕吹,雲兒淡飄,沙漠呈現出一股彆樣風情。小林神色凝重,一路上他的話都不多,這是一個心裡容易裝進去東西的年輕戰士,做偵察兵五年,乾出過不少成績,最令羅正雄欣賞的,就是當年在和田成功截獲國民黨特務策劃和田叛亂的情報,為羅正雄的獨立團贏得時間。羅正雄率領獨立團,毅然從阿瓦提縣治和田河橫穿塔克拉大沙漠直奔和田。他們穿過胡楊林,越過乾涸的湖泊,進入浩瀚沙海,曆儘千辛萬苦,戰勝了難以想象的艱難險阻,在飛滾的流沙上踏出一條生命之路。部隊行至距和田200公裡的西爾庫勒時,再次接到情報,叛亂分子準備提前行動,血洗和田。羅正雄改變行軍策略,命令隊伍集中乘馬,組建騎兵分隊,向和田疾馳。終於提前一天趕赴和田,一舉粉碎了敵人的叛亂陰謀。此舉後來被王震、深讚,稱他們創造了人類奇跡。
小林跳下駝,指住不遠處的沙窩子說“就在那兒。”羅正雄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沙漠靜靜的,沒一點兒異樣。疾步走過去,發現沙窩子裡的確有不少腳印,而且從印跡上看,這兒兩天前還有人!
所謂的沙窩子其實就是一個廢棄了的地窩子,這地窩子有些年成了,應該是早期進入沙漠的狩獵者挖的。羅正雄彎腰走進去,就看到一堆灰燼。他拿起一根未燃儘的柴火棒,仔細看半天,判定這火是三天前放的。灰燼四周,被人刻意拿毛刺掃過。用手輕輕一撥拉,羅正雄看到一攤血跡。地窩子裡除了找到一根帶血的繃帶條兒,還有手掌大一塊饢,彆的,啥也沒有。
“你是咋發現的?”羅正雄調頭問小林。小林正站在地窩子口,警惕地朝四下望,聽見羅正雄問話,回過頭說“我是被一隻野豬帶來的。”
“野豬?”這兒還有野豬出沒,羅正雄不大相信。
“是一頭個頭很大的豬,腿好像受了傷。”
“豬呢?”羅正雄有點緊張。
“朝北部沙漠跑了,我沒追上。”
這倒是個新情況,它提醒羅正雄,一定要倍加謹慎,野豬的攻擊力很強,人要是被它襲擊,幾乎無力反抗。羅正雄出了地窩子,周圍仔細看半天,沒再發現新的疑點,遂跟小林說“你怎麼看?”
“我懷疑有人被野豬襲擊,在這兒包紮後,向北跑了。”
北部是茫茫的大沙漠,如果穿過沙漠,就到了中蒙邊境。羅正雄計算了下時間,如果從這兒走,要想徒步穿越沙漠,至少得一月時間。一個月,不被累死也得渴死。
對方會真的選擇這條路?
羅正雄輕輕搖搖頭,他相信對方不會這麼瘋狂。那麼?猛地,羅正雄腦子裡跳出一個黑影,就是營地那晚上看到的那個黑影。會不會?
羅正雄不敢想下去,如果事情真是這樣,那簡直就糟透了,甚至有可能成為天下第一笑話。他努力將這想法驅趕出去,平靜地跟小林說“我們先回去,這兒看到的一切,回去跟任何人都不要講。”
回到營地,天已黑了下來,羅正雄忽然改變想法,鑽進地窩子,快速寫了一封信,交給小林“你連夜出沙漠,將這封信交給師長。”
“是!”小林敬了一個禮,影子一樣沒入黑夜。
夜,乾燥,困悶,人在地窩子裡透不過氣,隻能三三兩兩坐沙梁子上,渴望老天爺突然刮來一場涼風。羅正雄坐在黑夜裡,心事沉沉。夜飯他沒吃,吃不下,白日裡那個古怪的想法一次次跳出來,折騰得他心裡起火。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料,特二團的行動就得取消,這支剛剛組建的隊伍必須解散。這是多麼可怕的事,要是傳出去,整個兵團都要抹黑,羅正雄禁不住替自己和師部捏起汗來。
政委於海走過來,輕站在他邊上,半天,羅正雄動了一下,問“有事?”
於海歎了一聲“水不多了,我在考慮讓誰回去取水。”
這個問題羅正雄也想過,炊事班告訴他水快用光後,他就在考慮人選了。這雖是件簡單的事,似乎派誰去都沒問題,但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越是簡單,決定起來卻越費神兒。畢竟,水是一團人的命根子,如果水上出問題,後果將十分可怕。
“有成熟的人選麼?”羅正雄問於海。
“我想讓駝五爺和三班的戰士去,當然,這是我個人的意見。”
羅正雄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其實他也想讓駝五爺去。畢竟,他對沙漠熟悉,再者,羅正雄想支開駝五爺一段時日。這些日子駝五爺牢騷很多,已經跟好幾個人鬨脾氣了。
“這樣吧,你跟副團長商量一下,這事要儘快決定,不能再耽擱。”
後勤保障歸副團長劉威負責,羅正雄不想什麼事都自己說了算。於海領命而去,羅正雄又在黑夜裡發了會呆。正欲轉身,忽然看見兩個黑影朝沙梁子那邊走去。羅正雄喝了一聲“誰?”喝聲驚動了哨兵,哨兵提槍衝黑影跑去,半天,沙地上傳來嚓嚓的腳步聲,借著篝火發出的光亮,羅正雄看清,被哨兵傳喚回來的,是秀才吳一鵬和向導阿哈爾古麗。
這兩個人怎麼攪到了一起?羅正雄心裡剛閃過這層疑惑,就聽秀才說“夜裡散個步,也不許,這紀律也太嚴了吧?”阿哈爾古麗倒是沒說話,一雙黑亮的眼睛盯住羅正雄,看不出她有什麼不安。
“散步可以,但不能走太遠。”羅正雄說。
“我們也沒走多遠,團長,我是跟阿哈爾姑娘學維語哩,學維語也是師長交給我的任務。”
羅正雄哦了一聲。對這個來自師部的白臉男人,很多地方羅正雄都是給予特殊照顧的,比如他本來分在標尺組,跑了兩天直喊累,堅持不了,羅正雄就將他調到生活組,專門負責給同誌們拿水或資料,為這事秀才還遭胖丫頭張雙羊恥笑,說哪有男人乾後勤的。過了幾天他又不想在生活組乾了,說乾生活太沒勁,他想搞宣傳,豐富這支隊伍的文化生活。羅正雄心想這不錯,既能發揮秀才的專長,又能活躍團裡的空氣,便讓他成立宣傳組,利用空閒時間編些節目,演給大家。
秀才到現在一個節目也沒編,這陣兒又說要學維語,羅正雄不由得歎出一聲,他不明白師部為啥要把這麼一個男人派到特二團。
秀才還在嘀咕,羅正雄不耐煩地擺了下手,示意哨兵將他們帶回去。他後悔沒在寫給師長的信裡加上一句話,把這個秀才召回去。
第二天一早,向導駝五爺跟三班兩個戰士帶著駝,回去取水了。聽著叮叮咚咚漸漸遠去的駝鈴聲,羅正雄心裡祈禱,但願水能按時運回來。
晌午時分,另一名偵察兵祁順騎著快馬跑來報告,說在離營地三十多公裡處,發現一支神秘的駝隊,要不要盤查?
駝隊?羅正雄先是一驚,緊跟著他便想到,紅海子是過去沙漠古道一個著名的驛站,很多駝客子都要在這兒停留,現今雖說是駝客子少了,但偶爾有一兩支駝隊經過,也屬正常。這麼想著,他飛身上馬,跟祁順說“前麵帶路,去看看。”
兩匹快馬越過荒漠,不多時,便追上駝隊。這是一支由北往南橫穿沙漠的駝隊,大小二十二峰駝,一半的駝上馱著物什。猛一看,就像一支丟盔卸甲往疆域內陸奔命的逃生隊伍。羅正雄喝住坐騎,躍身下馬,衝坐在頭駝上的老者施了一個簡單的禮,然後用簡單的維語問他們從哪來,往哪去?不料老者聽不懂維語,祁順馬上用哈薩克語跟他們交流,才得知這是一支往南遷居的駝隊,頭駝上坐的是頭人阿孜拜依,他帶著一家老小十二口人往奎屯方向去。“北疆的草旱絕了,人活不下去。”頭人用哈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