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盤的確是吳一鵬拿走的,在師部的時候,他就聽說向導駝五爺有件寶見,憑著這寶貝,縱是沙漠中有多大的風浪,你也迷不了路。這羅盤,不隻是駝五爺救命的工具,更是他一生最最珍貴的信物。
羅盤其實是那個小婦人的,乾驢皮灘上,小婦人拿它當命一樣,麵含羞澀地塞進了駝五爺懷裡,然後軟軟地說“往後,我的生死,就由你了。”
原以為偷了這寶,他就可高枕無憂,哪怕全團的人死光,他吳一鵬也能活著回去,沒想一雙眼盯在後頭,正是那個早晨,改變了他的命運。阿哈爾古麗在土炕上也用同樣的話說“現在該把羅盤拿出來了吧?”
“你給了她?”劉振海這次有點驚了。
吳一鵬垂下頭,臉比死灰還暗。他豈能不給,不給他能活著走出那洞?
這個晚上,這一對被官兵們傳得很密的戰友,在地窩子裡一直談到天亮。天明時分,吳一鵬走出地窩子時,戰士們發現,他的雙眼是紅的,他的臉色卻很詭譎,讓人猜不出師長到底跟他談了什麼。
就在同一天夜裡,離營地很遠處的七垛兒梁,一場口袋戰也在悄悄打響。
這得歸功於駝五爺,發現黑衣人秘密的同時,駝五爺也聞到了鄧家樸的氣息。要說發現鄧家樸藏身的洞穴,要比黑衣人那個洞穴早一天,可駝五爺當時並沒意識到這是兩碼事,還以為兩個洞穴都是黑衣人的,後來經羅正雄提醒,他才猛然醒悟是啊,我咋糊塗了,前麵那個洞穴又小又破,裡麵除了一攤血啥也沒,一想就不是黑衣人的嘛。就這樣,駝五爺帶著人又找,結果在離坎兒井三十多裡的地方,又找到一口穴。這穴不大,從外麵看你根本猜不出那是口穴,那樣的黑窟窿沙漠裡到處都有,誰看見也不在意,但駝五爺在意了。他是從沙刺的異常上看出端倪的,長在那口穴處的沙刺跟彆處不一樣,具體有啥不一樣,駝五爺說不出,但能一眼看出。
“就這兒。”他衝隨行的戰士講。
兩個戰士狐疑地盯住他,認為不可能,因為駝五爺指的地兒太平常了,一個小黑洞,洞口亂七八糟長著沙刺,如果這種地兒也要懷疑,把全兵團調來一個月怕也搜不完。
“不信?”駝五爺狡黠地望著兩個士兵,頗有意味地露出一笑,猛一用力將那株看上去快要死的沙刺拔了下來。這時候奇跡出現了,那團沙刺不是長上去的,而是讓人栽上去的,隨著沙子的嘩嘩聲,一個直徑約有一米的洞口顯出來,跟剛才看到的洞口完全兩樣。兩個士兵驚訝了一聲,就見駝五爺已縮起身子,狗一樣鑽進了洞裡。三個人往裡爬了約有五米,前麵豁然開朗,一個足有半間屋子大的洞穴呈現在眼前。
兩個士兵這才不得不信服地讚歎起來。
“先彆誇,耳朵和眼睛留點神,這種洞穴可不是好玩的。”駝五爺提醒道。兩個士兵旋即提緊了心,小心翼翼跟在駝五爺後頭。這穴很像是老早以前人們居住的窯洞,火把點亮後,三個人同時發現洞壁上留有不少刻畫的痕跡,極像是現時人們家裡掛的壁畫。從畫的線條上看,多是飛禽走獸之類供人們祭拜的東西。駝五爺不敢分神,立刻在洞裡搜尋起來。然而搜尋的結果很令人失望,除了幾個煙頭,還有一些散落的饢渣,三個人啥也沒找見。憑直覺駝五爺斷定,這兒是藏過人的,而且不止一天,說不定那場暗無天日的黑風暴,此人就是在這穴裡度過的。可是這麼長的日子,他靠啥生活?驀地,駝五爺盯住前麵洞壁下一個小土堆。“挖!”他說。
兩個戰士將小土堆挖開後,真相出現了,是一堆鴿子毛!
這穴裡曾經有鴿子,那人正是靠這些鴿子活下命的!
是個有辦法的家夥!駝五爺這麼讚歎道。聯想到羅正雄跟他描述過的鄧家樸的特征,駝五爺斷定,這穴裡曾經藏的定是鄧家樸。能在如此神秘的沙漠裡一眼發現這孔穴,可見此人在地質方麵的造詣有多深。照駝五爺的判斷,此穴曾經是一戶人家住過的窯洞,而且這戶人家是打獵為生的。洞壁上那些畫,就是他曾打到的獵物,打一樣畫一樣。這麼看來,紅海子這地方就不簡單,說不定老早的時候,它還是一處很發達的寨子。想到這兒,駝五爺忽然明白,劉振海為啥要把特二團的第一站定在紅海子了,真是英明啊,解放軍就是解放軍,啥方麵都高人一籌。這紅海子地下絕對有寶藏,說不定這洞裡挖下去,就能挖出啥稀世珍寶來。
駝五爺收回遐想,帶兩個戰士離開,照著先前的樣,將那株沙刺栽好,這樣穴口又看不出什麼了,跟司空見慣的大沙漠一個模樣。駝五爺心裡卻牢牢記住這個地方。
按照前後兩個穴的方向判斷,鄧家樸逃命的方向定是七垛兒梁。他一定是渴急了,想親口嘗嘗聖水。或者七垛兒梁就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碰頭的地方。
“我叫你碰!”駝五爺恨了一聲,當夜便帶著幾個戰士往七垛兒梁去。
老羊倌的確是一個好客的人,而且從他跟駝五爺的親熱勁看,兩人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後來駝五爺才告訴羅正雄,他跟老羊倌是一同來到新疆的,他做了駝客子,老羊倌卻給七垛兒梁一戶人家牧羊,牧到後來,他成了那戶人家的上門女婿。這些年,沙漠裡奔命的駝老五偶爾思念家鄉或是心裡有了彆的事,就要在七垛兒梁停個腳,兩個人嘮一嘮,或者看看老羊倌的子女,心就又回到了地方。人這一輩子啊,難斷的還是根,難了的還是兒女間那份情。駝老五是沒啥指望了,自打嬌豔的小婦人一命嗚呼,離他而去,心就隨著到了某個地方。不過,看見老羊倌一家甜甜美美,他的心就濕濕的,有幾分酸,有幾分甜,也有幾分失落。前陣子,老羊倌還笑著說“老五啊,這麼活也不是個辦法,要不到七垛兒來,落個腳,找個幫襯,至少炕頭也得有個嘮話兒的。”
“不盼了,也盼不到了,老天爺給我的,就這麼條路。”駝五爺話裡頭有一股掩不住的悲涼。
“七垛兒的馬寡婦,我看行,要不我給你問問去?”
“算了,誰有誰的日子,驚擾了人家,我擔待不起。”
這話就沒再提,不過偶爾的,駝五爺也想,聽說馬寡婦人倒是不錯,心眼兒好手腳也利落,就是命不好,十年前守的寡,拉扯著一男一女,苦。尤其是這趟做向導,看到這些官兵,男男女女的,成雙結對,有說有笑,就想要是馬寡婦在,他就不太在乎他們誰跟誰好了。
嘿嘿,人世間的事,怪,真怪。駝五爺竟然跟張笑天他們較這個勁兒。
聽了駝五爺的話,老羊倌一臉警惕“你是說,那個人會朝七垛兒梁來?”
“我想他會。”
“你是說,他手裡有解放軍想要的東西?”
“啥解放軍想要的,本來就是人家拿命換來的,你沒見過那些測量兵,可苦哩。”
“嘿嘿,不就扛個儀器,滿沙漠鬨著玩,比起打仗,輕鬆多哩。”老羊倌笑著說。
“胡說!不懂就不要亂說。鬨著玩,你去玩給我看,人家乾正事乾大事哩。”
“不就開個玩笑麼,看你,發個啥火,說,要我咋幫你?”
“守住那口井,這人鼻子尖,一定會聞到水味兒。”
“放心,我老羊倌給他做個口袋,等他鑽!”
很快,村子四處,沙梁子背後,布滿了人,那口沙漠裡聞名的聖井,更是擺下了龍門陣,就等著鄧家樸一頭鑽進來。
但等了兩天兩夜,沒動靜。“他會不會聞到味兒啊?”老羊倌吃不準地問。
“應該不會,這事兒做得密,就羅團長知道,再者我們來時,是繞著彎進來的,不會留下啥蹤跡。”駝五爺心裡也犯惑。
“可他在暗處,你們在明處。”老羊倌又說。
“先甭灰心,我就不信他能一直拿鴿子血當水喝。”
人是不能多喝鴿子血的,啥血也不能,應應急可以,長期喝會把人的命喝掉的。
然後就等。又是兩天過去了,老羊倌的兒女們已經不耐煩,覺得駝五爺拿他們開涮,這茫茫沙漠,一個人沒水沒糧,能活兩個多月,沒聽過。再者人家也不一定到七垛兒梁來,人家可是地質專家啊,這一帶哪兒有水,清楚得很。要不,能把他選到特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