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見狀,轉過頭來問“大娘,你還好嗎?”
月芙搖搖頭,勉強笑了笑,道“我沒事,隻是方才大約多喝了兩杯,有些頭暈。”
秦夫人露出不讚同的表情“你這孩子,先前已同你說了,飲酒要量力而行,偏你卻不聽。要不要讓人帶你下去,尋一間屋子先休息一番?”
月芙揉著太陽穴,又是搖頭“不必,我還撐得住。”說著,又拿起酒杯,道,“三位殿下也來了,咱們是不是也該單獨上去問候一聲?”
秦夫人一愣,沒想到她頭已暈了,竟還想著這個,不由看向身邊的沈士槐。
身邊有許多朝臣,都已蠢蠢欲動,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同太子多說兩句話。
沈士槐想了想,點頭,起身帶著妻女過去了。
恰好有兩人剛剛喝完酒離開,趙懷憫手裡的金杯還未放下,一見沈士槐三人,臉上原本的笑意便淡了下來。
不過,他並沒有像鹹宜公主一般,立刻言語間夾槍帶棍,令人下不來台,隻是略顯冷淡道“沈卿來了。”
沈士槐看著太子如此明顯的變化,忍不住忐忑起來,連忙微微躬身,做出謙卑的姿態“臣慚愧,特意來向三位殿下請安。”
趙懷憫冷冷地看著,既沒說話,也沒舉杯。
倒是太子妃崔桐玉麵色如常地衝三人笑了笑“我該替家父感謝沈寺丞願意前來賀壽。”
她說完,卻也沒舉杯,隻留沈士槐一人,連聲說著“不敢,不敢”。
秦夫人有些緊張,站在沈士槐的身邊,連大氣也不敢出。
隻有月芙,麵色潮紅,眼神混沌,一副半醉的模樣,腳步也好似不穩。
她特意站在了離趙恒更近的那一邊,這時候,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不知怎的,後背好像真的有了幾分燥熱。
“既然沈表叔親自過來,我便先滿飲此杯了。”一直麵無表情的趙恒忽然開口,打破了尷尬的氣氛,仰頭飲儘自己杯中的酒,算是承了沈士槐的情。
趙懷憫的臉色,在聽到“沈表叔”這三個字的時候,有一瞬間的陰沉。他狹長的眼眸先在弟弟的臉上逗留一瞬,這才慢慢露出笑容,執起金杯,微微抿了一口,算是喝過了。
眼看是自己敬的酒,自己卻還沒喝,沈士槐立刻衝妻女示意,三人一同飲儘杯裡的酒。
月芙仰著頭,腳步晃了晃,一個不穩,竟是往旁邊跌了一下,杯裡的酒也跟著往一側灑了出去。
一隻有力的手掌牢牢托住她的胳膊,等她一站穩,又迅速移開,隻是方才灑出去的酒,也一滴不落地潑到了那隻手掌底下的衣袖上。
趙恒身上上好的錦緞間立刻多了一片深色的水漬。
月芙一看,趕緊低頭告罪“求殿下恕罪,我並非有意,實在是方才多飲了幾杯,頭腦發昏,這才弄濕了殿下的衣裳。”
說著,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趙恒一眼,又飛快地轉開視線。
趙恒麵色冷漠,目光從她酡紅的細嫩臉頰上滑過,沉聲道“下不為例。”
不等月芙稱謝,趙懷憫似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揮手道“好了,酒已喝過了,都下去吧。”
沈士槐擦擦額角因緊張而滲出的冷汗,連聲應“喏”,帶著妻女趕緊下去了。
等回到座上,秦夫人再度望向月芙“大娘,你方才那樣失態,可見真的有些醉了,快讓人帶你下去歇著吧,可彆再像方才那樣了。”
宴席一時半會不會結束,按照如今長安城裡貴族們的風氣,一會兒還會有伶人們預備的各種絕技,供客人們取樂。
這一次,月芙沒再拒絕,隻是半睜著眼,做出努力保持清醒的樣子,無力地點頭“我聽母親的。”
旁邊候著的侍女見狀,立刻快步上前,道“今日賓客多,郎君特意吩咐奴等備下了供客人們小憩的廂房,娘子隨奴過去便好。”
月芙一手扶著額,一手支著桌案,從榻上慢慢站起來,很快又有兩個年輕的侍女過來,一左一右地攙扶住她的兩隻胳膊,帶著她朝遠離宴席的西麵行去。
月芙可以行得極慢,幾乎將渾身上下的力氣都壓在了兩名侍女的身上。
可這兩名侍女看起來身形普通,手上的力氣卻極大,架著她這樣以整個人,絲毫沒有吃力的跡象,反而依舊走得極自然,顯然是特意安排的。
離開庭中的那一刻,月芙忍不住半眯著眼往趙恒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仍舊坐在太子的身邊,也不知有沒有意會她方才敬酒時,向他投去的求救的暗示。
耳邊的喧囂聲漸漸遠去,四下走動的人也慢慢變少了,月芙看著已然空無一人的曲折長廊,問了一聲“還沒到嗎?我頭暈得厲害,隻怕實在撐不住。”
兩名侍女的腳步未停,其中一個輕聲道“娘子莫急,很快就到了。”
又拐了兩個彎,終於到了一處僻靜的屋子。
月芙被扶到貴妃榻上躺下,其中一個侍女跪坐在腳踏上,替她除去鞋襪,柔聲道“娘子先在此處歇息,奴一會兒再給娘子送醒酒湯來。”
另一個侍女則蹲在香爐邊,朝香爐裡投了一截剛剛點燃的香。
月芙側臥在榻上,軟軟點頭,慢慢閉上雙目。
門被打開,又重新闔上,是那兩名侍女走了出去。
室內陷入一片寂靜,不一會兒,一縷淡淡的,發甜的異香悄然彌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