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耀終於轉過身來,俊美得近乎妖異的麵容,神態溫和儒雅,有翩翩君子風度,眼中帶著一絲天生而來的居高臨下之意,那是少年得誌身居高位已久養成的威勢,一般人見了,多半不敢與他對視,下意識會移開目光。
流雲風卻與他對視許久。
流雲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說“你跟你哥很像。”
流雲風眉頭一皺,換作任何人說這話,都可看作是一種誇讚,流雲登當年是國子監風雲人物,才情無雙,說他與自己的兄長很像,當然是一種讚賞,但這話從流雲耀嘴裡說出來,卻是另一種味道。
很像?
這話說得太含糊,可以有很多種解釋,容貌很像,啊性格很像,也可以是……
結局和下場很像。
流雲耀語氣平淡,就像是長兄與幼弟之間再正常不過的談話。
“當年你哥性格張揚,不服管教,自恃才華過人,目中無人,揚言破舊立新,不顧流雲家眾宗老勸告,拚死也要成為儒門叛逆,撞這天鐘,最後潛力耗儘,縱然父親有意相救,也無力回天,所謂自作孽不可活,身為兄長,我心中的惋惜和悲痛,不比你輕……”
流雲風淡淡說“勸告什麼?勸告他不要與你相爭,即使被人下毒也要忍氣吞聲,
甚至自廢修為,好成全你的蓋世高功嗎?”
流雲耀不置可否,歎了一口氣,指了指幾十米外的那棵古槐樹“你可知道這棵古槐的來曆?”
流雲風沉默著,他當然不會認為流雲耀突然提起這古槐是在顧左右而言其他。
流雲耀淡淡一笑“我也是多此一問,宗門聖經隻有嫡係子弟才有資格閱覽,其中記載的上古軼事,你怎會得知,告訴你也無妨,這棵古槐自建監以來就矗立在此,已逾數千年,曆經朝代更迭,遭到多少次雷擊火燒霜凍而屹立不倒,生機勃勃,堪稱樹中之聖,以父親的修為,要斬斷它也絕非易事……”
流雲風心中一震,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沒想到這古槐竟有這樣強大的生命力。
“可在漫長的歲月之中,這古槐也曾出現過生死存亡的危機,讓它陷入危機的,不是彆人,是它自己本身……”
流雲耀語氣平緩而悠長,已隱隱有了家族宗老訓誡家族子弟時的三分威嚴。
“兩百年前,前朝氣數已儘,大周承運開新朝,這棵古槐從旁生出一株側枝,竟在短短的幾年時間裡,長成與主乾一模一樣的分支……”
“兩支相爭,互不相讓,爭奪陽光,水份,肥力,幾乎耗儘了地力,側支隱隱有超越主支的傾向,而且隨著兩支擠壓,出現了裂痕,用不了多久,古槐將被自身的撕裂為二。”
“為保這千年古槐,太祖皇帝下旨,集眾多高手合力將其中一處枝乾斬除,將枝乾煉為撞天鐘懸梁,到如今已過兩百年,那處疤痕,已然愈合,不見當年痕跡。”
流雲風靜靜地聽著。
流雲耀話音一轉,“樹之主枝與次杈相爭況且如此,何況是人?自古名門世家之中便有宗嫡與庶支之爭,無論誰贏誰輸,結果都會讓家族元氣大傷,兄弟相殘,是人世間最慘烈之事,古之聖人,引以為戒,立下規矩,分嫡庶,立長幼,明等級,定尊卑,安本分,不容逾越半分,正是為避免這種人倫悲劇的反複上演。”
流雲風說“人畢竟不是樹。”
“人比樹更複雜,更難割舍,一旦相爭,氣運立刻由盛而衰。”
“所以你們要像斬去支杈一樣除掉他。”
“你明白就好,這一切都是為了流雲家的氣數。”
“為何斬掉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