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到底是改變了兩個人的宿命。
謝嫵眉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清晰地傳來,竟不敢再與他對視。
她將手輕輕覆在他的眼睛上,纖長的睫羽在手心裡顫抖,酥麻感如閃電瞬間劃過心頭。
“睡吧,你需要休息,我守著你。”
他聽了這句話,像是安心了,睫羽不再顫動。
他睡著了。
呼吸綿長,眉心舒展。
嘴角微微勾起。
此時的他真像一個孩子,平靜又安詳。
謝嫵眉從未以今日這般複雜的心境打量過他。
他不是npc,不是紙片人,他是活生生的人,他有血有肉有感覺,他是墨卿羽。
又看了他許久,謝嫵眉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
明月與清風並肩,竹海疊翠,流光傾瀉。
她走到裴琅嬛身邊坐下,裴琅嬛輕聲問:“睡著了?”
她點點頭。
“你也受了傷,要不要去歇著?”
她搖頭,靜靜地看著那輪明月,對裴琅嬛說:“師姐,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裴琅嬛看她半晌,緩緩開口。
“卿羽是個很可憐的孩子。”
她目光悠遠,如山間薄霧,帶著青煙般的惆悵。
“我帶他回太微宗整整三年,他都沒有開口說過話,我一度以為他是個啞巴。”
心頭泛起異樣情緒,她看著裴琅嬛,嘴唇抿了抿,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記得,那天的雪很大,我接受師尊的派遣下山除魔,在城外發現他的時候,他縮成小小的一團,躺在血泊中,已經奄奄一息了。
他渾身都是傷,身邊有幾條野狗的屍體,手裡緊緊攥著半塊冷硬的饅頭。
阿嫵,你敢相信嗎?一個六歲的孩子,為了那一小塊饅頭,他與一群野狗爭食。”
裴琅嬛回憶著,眼中似有濕意,她眨了幾下眼睛,將淚意逼回。
“我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當時的情景。他睜開眼睛看著我時,寒冷,陌生,殺戮,厭惡,迷茫,絕望......你所能想到的任何情緒都無法形容那種感覺,什麼都有,唯獨沒有希望。”
什麼都有。
唯獨沒有希望。
他想死。
可是他死不了。
謝嫵眉呼吸一窒,隻覺得四周空氣都變得稀薄,她輕喘一口氣,輕聲道:“師姐,後來呢?”
“後來,我告訴他我可以帶他回太微宗,可是他不相信我。他已經很累了,傷得也很重,卻一直在防備著我。最後,我對他施了沉睡符,他才乖乖躺下讓我們帶他上山。
大師兄去照顧他,為他洗澡換衣服,不久卻哭著找到了師尊。
大師兄說,他的身上全是傷,新傷疊著舊傷,沒有一處好皮膚,有被打的,有咬的,有摔傷,但大部分都是......自虐的傷口。
阿嫵,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把自己傷成那樣。
他隻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啊,到底他經曆過什麼?才會想著自我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