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森:“反倒是我要問問你,你一邊給我加油鼓勁,一邊對著人家的腹肌和人魚線吞口水的表情是認真的嗎?”
小侍者一副惡人先告狀的樣子,皺著眉頭:“雇主,您該好好鍛煉了——要我和瑪麗蓮·夢露穿同一款式的裙子,你該看誰?”
傑森仔細思索:“看你。”
小侍者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往外伸的腦袋給掰正,一個勁的撓頭,想不通也理不清——終於在栗色的發絲裡找到耐人尋味的小情緒,再也不說一句話。
......
......
兵站的糧袋和牆壘作基礎材料,一個簡簡單單的帆布擂台搭起來。
拾荒者們脫下了滿是補丁的衣服,將它們絞擰成圍繩。
從廣陵止息的好哥哥那裡要來火車的損件管材,裹上厚實的防寒毛料,就變成了拳擊手可以依靠的四角立柱。
帆布毯子上還有石匠會的商標。是鮮紅的磨盤與刻刀。
是糧食與工匠的象征,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動手能力極強。
不論是動手製造工具,還是動手鬥毆狩獵。
......
......
fob電台的探照燈再次聚焦,兩位拳手登台亮相。
步流星處在最佳的觀賽點,在觀察站的高點開始鬼喊鬼叫。
“以苔原礦穴的入口為北方,在擂台的西南角,是這場鐵人三項決鬥比賽的紅方——他的名字叫江雪明。”
“你要問什麼叫鐵人三項?開車打獵,比武鬥槍,最後戴上護具脫下衣服,來一場肉體的碰撞!這就是米米爾溫泉集市的鐵人三項!”
“在東北角的藍方選手,名字叫傑森·梅根,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乘客,按照三局兩勝的規則,他早就吞下失敗的眼淚,可是這位選手不是那麼容易被擊倒的人!他一次次從恥辱和失敗的地獄裡爬回來——”
小侍者適時遞上一張小紙條。
步流星接來紙條一看。
“藍方拳手的身高在一百八十八公分,體重是七十七公斤,他的臂展要比江雪明長上不少,在拳擊比賽中,與他的對手跨了好幾個量級。按照正常的拳賽規則,這是一場極不公平的較量,對江雪明選手來說,完全可以棄賽。”
江雪明舉拳,擺出抱架戰鬥姿態。
步流星歡呼雀躍:“我從來沒見過明哥如此熱情的精神風貌!他沒有拒絕!那麼就按照米米爾溫泉集市的規矩來辦!沒有裁判,沒有回合製,沒有積分得點和無效打擊——拳台上,隻有下巴是公平的。”
“每個人的下巴都是那麼脆弱,哪怕七十磅的拳力,隻要找準角度轟中下巴,就能讓大腦搖晃,身體昏厥倒地。”
步流星挺身揨臂,跟著觀眾們的歡呼聲一同喊叫。
“比賽開始,直到一人倒下才算結束!”
......
......
用雙手決出勝負的拳擊遊戲中。
第一步,是確定對手的左拳,在拳擊中叫做刺拳,在武術格鬥中叫做引手。
左拳能夠碰到的範圍,後手的重擊立刻能跟上。
此時此刻——
——傑森的左臂對江雪明有天然的優勢。
他幾乎領先雪明兩個進攻位,不斷用淩厲的刺拳試探著,一下下輕輕點著對手的側位大臂,想要封堵江雪明的行進路線。
他的臉色嚴峻,耳聽六路眼觀八方。
步流星適時蹲在解說台上,觀察著兩人的肌肉色澤。
“紅方在觀察藍方的臂展,這是明哥常用的招數,打人的一方會比挨打的那個體力消耗大——要怎麼辦呢?傑森!我給你提個醒,明哥的拳速是十八點七,如果讓他鑽進你的懷裡,你絕對受不了他綿密如雨的攻擊,因為我用身體試過那種組合拳的痛苦!”
話音未落——
——雪明改變了步伐。
他開始彈跳,消耗更多的體力,開始正反架互換,試圖改變對手的刺拳節奏。
傑森一下子亂了陣腳——
——原本極具規律的推搡拍擊,想要把身材矮小的江雪明推出臂展範圍外。
現在這個小矮子的交替墊步,好比在跳舞。
心一亂,拳頭也跟著亂。
前手拳揮空的感覺非常難受,就像是在大海裡想要抓住浮木,那種安心的感覺沒有了,完全跟不上對手的步伐了!
連續揨臂的刺擊打出去。
在空氣中留下汗水,留下響亮的風聲。
傑森眼前的對手,江雪明——
——這張冷酷無情的臉,湛藍的拳套邊角輕輕劃過,帶起一點點血,隻差毫厘。
左臂像是弓張伸縮的彈簧,傑森步步為營,同時追擊。
“啪——”
清脆的拍擊聲帶起血水。這種綿軟無力,沒有墊步支撐的拳頭,雪明的眼睛能捕捉到,就能拍開。
一直藏在暗處的右臂隱隱作祟,傑森按倷不住心中的急躁,想要用大範圍的勾擺拳擊去抓住靈活的對手了!
江雪明:“加油!”
傑森愣住:“什麼意思!?”
江雪明:“字麵意思。”
一種無法言喻的恥辱感湧上心頭。
傑森的情緒在瞬間被點燃——
——他不再後退!不想再退後一步!
連續快速的墊步進攻接踵而來。
傑森使了全身的力氣,卻越打越驚。
那個黑發青年在低身位護頭搖動,像是不規律的鐘擺。
手臂擦著他的頭發和額骨,擦著鮮紅的拳套掠過。
傑森的兩臂越打越往下。
江雪明幾乎用蹲姿避開了所有進攻,隻是偶爾力竭的拳頭他不避不讓,用肩頸的厚肉和大臂都硬撐下來。
直到兩人的汗水將磨盤與刻刀都浸透——傑森終於抓住一絲一毫的勝機,他兀然看見,江雪明兩臂掩麵時,眼神失焦的刹那!是防禦的空檔,是死門所在!
後手重拳猛然轟下!
在那個瞬間——
——傑森失去了意識。
他隻覺得臉頰被一頭牛狠狠頂了一下。
可是台下的觀眾都看得清楚。
紅方的拳手就像是一個技藝精湛的獵人——
——仿佛在與肢體強壯的野獸搏鬥。
等待野獸力竭的那一刻,獵人稍稍露出氣力不濟的假象。
野獸便撲將上來,將心口的死門都露出來了!
“傑森吃下反擊!這拳結結實實!”步流星看得真切:“就在他要拳擊捶擊遞出直拳的時候!紅方自下而上的左臂架住了進攻者的右臂!拳頭從肘外發力,啄在藍方的臉上!”
傑森的腿在發抖,幾乎是本能驅使著他,要維持抱架姿態,要護著腦袋。
江雪明的拳速非常快,像是機槍開火,不斷轟在傑森低身位的肚腹,想要由此找出頭顱的破綻!
步流星:“能撐住!藍方護住了要害!但是能忍受肚腹肝臟和腎臟的痛苦嗎?隻要你放低姿態,彎腰放手去護著肚子!明哥絕對會把拳頭送到你的臉上!要堅守陣地!”
傑森想反擊。
步流星:“小心了!傑森!”
剛抬起的手臂叫雪明淩厲迅速的刺拳點打,反擊意圖在啟動階段徹底扼殺於搖籃之中。
這是攔截對手進攻所創造的搏擊格鬥技巧,也是截拳道的真意。
傑森的臉色變得鐵青,腰腹傳來的每一次轟擊都不是很厲害。
可是,如滴水穿石一樣——
——這些拳頭一次次,一次次精準的落在他最難受,最軟弱的腹部。
咬緊牙關——
——傑森·梅根!
他如此想,依然隻是護著下巴和顴骨。
三番兩次想要在如此近的距離去還手——
——那是不可能的,連手臂都伸不開。
連續墊步逃竄的身法步法,江雪明的拳頭質量也跟著這種追逐在下降!
他不可能一直維持如此高頻率高質量的進攻!
仔細去聽!仔細去聽!傑森!
仔細去聽...
聽他的呼吸聲!去看清他肌肉的光澤!
隻要他停下,那就是我的回合!
......
......
擂台下的觀眾大氣不敢喘一下——
——他們沒見過如此冷靜理智的互搏。
紅藍雙方在規整的選位,用身體去丈量擂台和對手的步距,要撞上圍繩是最驚險的一刻!
因為雙方對彼此的拳力都有了解,唯獨拾荒者衣料編製出來的圍繩,能給身體加多少力量,是一個未知因素。
隻過去短短的八秒。
江雪明在即將力竭時停止追擊,猛得腦袋一歪。
軀乾跟不上神經反射,幾乎是同時,傑森能刮開人皮膚的刺拳又來了!
說實話,雪明沒想到這位青金老哥的戰鬥意誌如此強,這種疼痛放在流星身上,也能讓他痛苦的彎腰,把下巴露出來,把死門露出來。
還有力氣還手,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江雪明不由自主的說出口,被連續的組合拳擊推出進攻範圍,不慌不忙的調整呼吸和步態。
傑森·梅根兩眼失神,在沉重的喘氣。
雪明沒有追擊,他看得出來,那是一種擬態——
——與他之前擬態假作力竭一樣,傑森在勾引他進入獵場。
西北角對傑森來說是背風麵,我要去迎著北境的寒風揮拳進攻,如果被這種低級的伎倆騙到,恐怕真的會在傑森淩厲的左拳下,逐漸耗光體力。
“太好了!傑森·梅根!”江雪明花了整整四秒調整過來,他感覺雙手火辣辣的疼,連續揮拳的機械疲勞,還有手臂和臉頰的血,讓他感覺到一種理性的美,“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加油!”
傑森神色悵然,皮鞋裡的腳掌猛然扣住地板,準備發力。
“我是個幸運的人,想要成為犰狳獵手,第一個獵物就是你,這件事對我來說,真的很幸運。原來我繞了那麼大一圈嗎?”
“嗯。”江雪明做好了迎擊準備:“繞遠路才是捷徑。”
兩人的體力過半,如果再這麼打下去。
是沒辦法結束比賽的——沒辦法讓其中一人倒下。
方法隻有一個——放棄防禦去互毆,用拳頭來說話。
......
......
接下來,是毫無技術價值,不需要步流星解說什麼的鬥毆環節。
從苔原傳來汽車轟鳴的聲音,酒神祭的圍獵隊伍從集市出發,衝上黑漆漆的原野。
紅石搖滾樂隊的人們粉墨登場,開著越野車兜風打獵——不時會往遠方眺望,看見擂台上揮灑血與汗的兩頭鬥獸。
萬千生靈像是大地上的星辰,它們各有各的本領,各自在槍聲中綻放著生命的能量,或是化為塵土,重新變成米米爾的一部分。
熱烈的歡呼和悲切的哭泣都融成一片。
是重新找回靈感的人們,將手中的棍棒依依不舍的還給年輕的乘客們。
雪明和傑森揮動拳頭的速度越來越慢。
紅藍兩色的拳頭在糾纏,同時命中臉頰。
他們五官的軟肉在顫抖,大腦的震蕩牽連著的脊柱神經一起,讓身體跟著戰栗。
像是春雷,蘊含著無限生機——
——它越來越響亮。
蒼涼的北風無法吹熄這兩團火焰。
他們身體中迸發出來的高溫水霧,逐漸在擂台上聚作一團靈雲。
腕骨在隱隱作疼,腱鞘也開始發出撕裂的陣痛,要怎麼辦呢——
——答案隻有如雷的拳擊。
“砰——”
互擊,一次次互擊。
小侍者在擂台下一言不發。
步流星在崗哨上握緊雙拳。
維克托:“很像...”
文不才:“像蝴蝶在振翅。”
“江雪明...我的一隻眼睛腫起來了。”傑森麵目全非,就像是做了個整容手術,主刀醫師是江雪明。
傑森:“我算不準距離,或許下次交鋒就是最終回合...”
雪明臉上沒有多少傷,體力也剩不下多少,可是從體重和全身的脂肪總量來測算,傑森·梅根的血條實在太長太長。
“太快了...”江雪明有幾分惋惜的意思:“很榮幸能與你交手,隻是太快了,如果能再打上十來分鐘,如果能再久一點——我很開心,你能成為我的舞伴。”
“你這家夥的拳頭真奇怪...”傑森的臉上有血也有淚:“好像每次,我隻要再跟一步,隻要再多用一分力,就可以抓住你...好像隻要再咬牙堅持一會,墊步出拳的質量再高一些,就能擊倒你。”
江雪明抬起雙臂:“嗯,在擂台上,你是非常優秀的戰士。”
傑森抬起雙臂:“這種拳頭像黃蜂一樣狠毒,疼死我了...要把我從渾渾噩噩的泥潭裡敲醒,可是用力呼吸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活著,活得無比暢快,這隻眼睛腫起來,靈感也不是那麼敏銳,神經末梢也漸漸安分下來,我分不清與你手臂的距離,我才覺著——真好呀,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兩人同時踏步,向著對方衝刺。
“傑森!”
“江雪明!”
力量與戰吼沒有一絲一毫的乾係,隻想借心中的憤怒與熱情,榨乾身體中最後一點體力。
這場拳擊賽最終沒有優勝者,也沒有失敗者。
粘稠的汗與血掛在帆布上,讓他們一齊滑倒,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了。
他們躺得四仰八叉,還出現了橫紋肌溶解的症狀。
一桶涼水澆上去,衝走拳台上的汙穢之物。
流星和小侍者將夥伴拉下擂台,就立刻有其他的人們要上去一決高下。
傑森意識模糊:“我贏了嗎?”
小侍者擦乾淨雇主臉上的鼻涕類,沒來得及擦乾淨自己臉上的鼻涕類,隻是取笑打鬨。
“你哪兒贏了呀!精神起來!雇主!還早著呢!你看看你這張臉!上拳台的時候輸了顏值,下來還是輸了顏值呀!人家臉上還是乾乾淨淨的,你瞅瞅你這個臉哎喲喲喲喲喲...”
傑森:“還好我腦子好使,哈哈哈哈哈!”
小侍者疑惑:“打拳還要腦子的嗎?”
步流星:“他是說,他頭比較鐵!”
小侍者:“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齊齊看向江雪明。
雪明已經勞累過度,完全睡過去了——
——小侍者還有點擔心,因為雪明的腿還在不自覺的抽動,手臂也是。
“這是怎麼了?打出毛病了?我看那些剁掉腦袋的青蛙,也是這麼抖的!你朋友沒事兒吧?!”
流星也沒看出來什麼蹊蹺,一下子緊張起來。
傑森的觀察力非常敏銳,看明白了。
“是科目二,腿在踩離合器,手在掛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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