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明這麼說,阿叔立刻笑了:“那就好,是很好的事業。”
雪明著急行程,又想到紅星山之旅生死未卜,如果這位阿叔真的是他的父親,恐怕沒多少時間相認,也沒多少時間相處。
這是另一筆骨肉債務,隻是不能單純用金錢來償。
若是給親生父母一筆養老費就草草離開——這也是一種人肉買賣。
要是還不上,心裡一直會有一根苦寒的刺。
正初阿叔似乎看出雪明的窘迫,立刻起了彆的話題:“你朋友是什麼家庭?”
雪明想了想:“工人家庭。她父親,也就是我現在喊的伯父,未來喊的嶽父,年輕時是教書的,後來在汕尾紮根,進了泡沫廠。”
“都不好,他身體恐怕不太行。”薑正初自然而然的引走話題,不再談親子鑒定的事情:“當老師要吃粉筆灰,進泡沫廠要天天聞化工池的味道,恐怕老了也跑不動,走不遠。”
雪明認真分析道:“是的,伯父身體看上去沒什麼問題,但我對象要他去市區住,搬家換環境,伯父也不答應,隻希望住在舊址,每天能玩玩具就很好,隻是...他給自己做了個靈位,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好像是在催促女兒多回家陪陪他,免得有一天就看不見了。”
其實白子衿的父親白寧光身體一直有病。
但女兒有萬靈藥,這孩子王在家裡擺自己靈位的事情,純粹是作妖。
薑正初又要歪樓,聽不得雪明這悲觀現實的臆斷。
“你對象長得好看不?”
想起小七,雪明就開始微笑:“很好看。”
看見小夥子開心,正初也輕鬆起來——
——這個問題,並不是真的問七哥的長相,而是問雪明心中有沒有情人眼裡出西施。
正初叔叔暗暗想道——這小夥子的心裡,好像已經住了很多很多重要的人了。
於是接著問。
“她性格怎麼樣?”
“有點古怪,笑起來很難聽,很像壞人。”
“那她是壞人不?”
“不是,對我和我的妹妹來說,是救星。”
“她救過你倆的命?幫過你倆大忙?”
“是的。妹妹生病時,全靠她找藥,把我推介給老板。給我一份新的工作,一個新的使命。”
“那你要分清楚哦,喜歡彆人,和報恩不一樣。”
“我知道,我明白,我清楚。所以我也和她說,要慢慢來,慢慢來比較快。”
“你好懂事...”
“我二十二歲了,叔,應該要懂事。”
“她心裡頭有你嗎?你回憶一下?”
“我不知道,我不敢確定...”雪明在這地方沒說實話,照七哥那個性子,彆說心裡有了,恨不得嘴裡也有。
“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正初叔叔沒有多問多說:“我和我老婆,就是生活過不好了,工作也沒有了,最後心裡也沒有了,到這個地步才分開的——人沒有能力的時候,就會失去很多很多,錯過就沒有了,再也沒有了。一步走偏,接下來的人生路完全不同了。”
雪明反過來問阿叔。
“恕我冒昧,叔叔,你找孩子找了那麼多年,據我淺薄的人生經驗來看,感情應該是越來越淡的,恐怕這個兒子,比不過你心裡的其他人,其他事——如果真的找到了,你會怎麼對他?”
正初叔叔哈哈大笑:“不就是像你和我這樣聊聊,還能怎麼樣?我隻是找,不會想找到以後的事——我想給他很多很多,但是有點拿不出手,因為他很小很小就離開我嘞。”
笑容慢慢僵硬,變成麵無表情。
“我存了蠻多錢,在想小寶寶變成男子漢以後,是不是還需要這些錢,因為錢在什麼時候都不嫌多嘛,但是我又會多想,我的兒子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怪我沒有看好他——會不會因為這筆錢跟我翻臉,錯以為我花了這些錢,就可以把十八年的感情債還清。我不敢細想,因為我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件事。隻能一點點,一點點的問清楚。如果他缺了什麼,我就會想怎麼補上。”
叔叔指著門外的行囊。
“你彆看我穿得邋遢,在外麵跑,沒有辦法光鮮亮麗的,我是吃好睡好了,精神飽滿身體健康才會上路,沒有生過大病,也沒有受過嚴重的傷。把路上的債都還清以後,做成賬本記下來人情——省下來的錢也沒地方花,就為相認做準備,這些年我存了二十來萬,在小城市裡付首付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要是他飛黃騰達,去了大城市,我就幫不了啦,恐怕他也不需要我來幫,不給他添麻煩就好。”
葉北大哥和星辰大哥在一旁抽了半天的煙,一句話也沒說。
這倆人精恐怕心裡早就明白,薑正初與江雪明的年齡對的上,雪明兄妹的身份也對得上,或許隻需要一張親子鑒定證明,結果也八九不離十。
就在這個時候,正初叔叔突然站起身。
“我去接個電話。”
等叔叔離開。
葉北與雪明說悄悄話。
“你覺得他是你爹嗎?”
雪明搖頭:“是不是都不重要,我還有事情要做。”
葉北:“人生大事嗎?”
雪明點頭:“是的,人生大事,我有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是羅馬尼亞人,他要去遠方旅行,可能會死去——再也見不到了,我們一起作戰,一起哭一起笑,他救過我不止一次。他幾乎是我的再造父母,我也幾乎是他的再造父母。”
蘇星辰跟著點頭:“那必須要去——很急嗎?”
“非常急。”雪明看向門外,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周內出發,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蘇星辰立刻從靈衣中拿出一個采血瓶。
“你留點血在這裡,做鑒定也隻需要一些血。”
“行...”雪明在取血時,與星辰大哥說:“我感覺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就像是很多很多年裡,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突然有了結果,心裡的石頭放下了。可是又開始迷惘,抱住了另一塊石頭。”
蘇星辰是搞刑偵出身的情報人員,雪明說的事情,他見得多了。
“這是一段旅途的結束,當然會迷茫——正初叔叔恐怕也是這樣,你們敢不敢和我打賭,我說十有八九,他出去接這個電話,是為了找借口離開。從你們的談話來聽,你是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會不會變成你的累贅,變成新的心魔,會不會對雙方來說,相認並不是什麼好事,而是將兩段旅途都殺死,把好事變成壞事。”
采血瓶刺入皮膚,就立刻有火辣辣痛感襲來。
星辰像是一把尖銳的鋼錐,字字誅心。
“正初叔叔的騎士遊俠故事會走到終點,而你去九界車站冒險,也會開始畏首畏尾,心中時刻隱憂著,在前往下一個未知站點時,要考慮返程陪伴親人的時間,要想地表的獵手是否在在正初叔叔身邊遊蕩——我們天樞乾員也是如此,隻不過乘客們在地下世界闖蕩,我們在人間對付妖魔,牽掛會更多。”
話音未落,就看見薑正初回到傳達室。
他滿臉歉意,真如星辰所言,要找借口離開了。
“我前妻給我打電話,說廣西有她女兒的線索,既然你們都是衡陰本地人,很好找,很好聯絡,這個小夥子也有很多很多事要做,要不我們下次再聚一聚?”
在人情世故的深層解讀中,這個[下次]——
——恐怕就沒那麼容易再見麵了。
葉北超級小聲:“要拒絕嗎?要留下叔叔嗎?”
星辰超級小聲:“怎麼拒絕?”
兩兄弟似乎沒轍了。
雪明突然鬆了一口氣,像是另一塊大石頭也放下了。
“那就...”
突然——
——從門口闖進來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
那是陳富貴,紙紮鋪的陳老板,是葉北的軍火庫。
“那就留下來吃個飯!去ktv找找樂子!大家唱個歌?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元宵節你們不會連四個小時的時間都沒有吧?”
這假洋鬼子闖進傳達室,氣氛一下子活氛起來,再也沒有之前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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