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卡日丹呆了一會兒,忽然間目眥欲裂,暴跳如雷道“休屠王怎麼可能令我部斷後?這是假傳軍令,我一刀劈了你!”
戰場上私殺傳令兵是大忌,卡日丹刀剛舉起,還未動作,旁邊就有四五隻長槍朝他戳來。
卡日丹匆忙避過,額頭冷汗已經落下,他知道自己一旦動手,都不用漢軍衝殺,自己就要先被匈奴兵殺死。
很顯然,休屠王已經將他當作棄子,但這次如果能夠活下來,自然也能獲得對方巨大的補償。
為帥者,隻有恩威並施,才能令軍中有戰心。如果光索取,不付出,則軍隊遲早要反。想到這裡,卡日丹一咬牙,便已經有了決定。
漢軍以弱擊強,悍不畏死地衝擊之下,匈奴大軍已經有了潰相。卡日丹接連砍殺了兩名潰兵,震住旁人。接著收攏身邊潰兵,舉刀大喊“落喀部軍士何在?落喀部軍士何在?”
刺耳的呼嘯聲響起,箭矢激射而至,一連六發,卡日丹身邊又倒了三人。忽有一隊殘餘精銳從亂軍中突出,來到卡日丹身邊,當先一人半跪說道“千騎長,落喀部聽令!”
卡日丹掃過灰頭土臉的落喀部軍士,胸膛起伏兩下,猛地拔刀下劈,惡狠狠道“兒郎們,漢軍欺我太甚,隨我衝殺一陣!”
“是!”
一千多匈奴兵突然聚成一線,開始活躍起來,在戰場中縱橫往來,如入無人之境,不一會兒便從後軍殺到前軍。
漢軍頓感壓力,死傷陡然激增,霍去病也注意到匈奴大軍士氣驀然轉盛,遙遙望去,心中一陣詫異。
明明對方已經出現退卻之勢,卻有一團匈奴兵,竟然背道而馳,迎著矢石,冒死朝著己方衝來。
其中一名將領模樣的大漢,更是不斷揮鞭抽打士卒,將人像驅趕牛羊一樣,逼著他們迎接刀鋒。但僅除了這一部兵馬,其他匈奴兵卻是毫無鬥誌,似在緩慢撤出戰場。
“他們要跑了?”霍去病喃喃一句。
“什麼?”旁邊親兵以為霍去病下令,自己沒有聽清。
霍去病卻是身形一動,拔出“狼居胥刀”,像一條黑線掠向戰場,瞬間便將“落喀部”分成兩半,眾人低頭一看,才發現地上不知何時已經滾落了四五個人頭。
卡日丹轉頭一瞧,霍去病端的神威赫赫,一路飛馳,目標竟是已經退到後軍的休屠王。對方前方的匈奴大軍便似風吹長草般朝著兩側,分開。
卡日丹見到這一幕,腦子嗡地一聲,臉上已然慘無人色,揮起斬馬刀,強行衝開前方士卒,掠向休屠王的方向。
霍去病長刀一揮,帶著激烈的勁風向休屠王肩頭砍來。
休屠王心頭劇震,大腿一夾,馬兒痛呼一聲,前蹄一揚,居然人立而起,幫他擋了一刀,但馬頭也飛上天去,熱血噴灑。休屠王避無可避,被淋了滿頭滿臉。
“砰”的一聲,寶馬當場斃命,側身摔倒。休屠王也隨著馬身,栽倒而下,心下猶不放心,又往前滾出五尺,方才停住。
卡日丹堪堪趕到,心膽欲裂,生怕霍去病砍出第二刀,連忙先劈一刀,直奔霍去病頭臉而去。
霍去病頭也不回,隻是反手一磕,火星四濺,大刀應聲而斷,刀柄更是脫手飛出。卡日丹虎口開裂,跌落馬下。
他心頭一寒,已無戰意,想著就地一滾,也不想再管休屠王死活。可這一滾,他卻覺得視野混亂,緊接著,竟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倒在遠處。
卡日丹剛要尖叫,忽覺周身一輕,意識瞬息間離體而去,隻有一顆頭顱微張著嘴,臉色定格在一幕驚色。
鳴金聲響徹大漠上空,匈奴大軍潮水般退去。霍去病抬頭一望,便已看見馬上要彙入軍中的休屠王。
霍去病幽幽歎了口氣,長刀橫在身前,迎著金紅色的天幕,緩緩壓低了重心。
落日餘輝披灑在霍去病的鎧甲上,與斑斑血跡融為一體,顯得十分斑駁奇美,刀身上的血水緩緩滑落,滲入地麵,頓時消失無影。
霍去病雙目陡然泛紅,瞳子已經變為豎瞳,手背青黑筋脈鼓起,顯得怪異可怖,他瞬間啟動前衝,其速猶勝奔馬,竟然在休屠王之前,攔住了對方。
“讓開!”
休屠王滿臉驚懼,長鞭已經打向霍去病,忽而陰風呼嘯刮來,天上的陽光似乎都變得忽明忽暗,搖動不定。
“結束了!”霍去病輕輕一聲,刀身輕吟,宛如脆鳴。
休屠王隻覺周身無力,眼中朦朦朧朧,滿是幢幢人影,張口欲呼,卻無法出聲。接著他景色又是一變,似有無儘的頭顱、血紅的河流、白骨堆成的大山。
“轟隆!”
匈奴第一高手在霍去病麵前,竟不是一合之敵。他重重摔在地上,渾身劇烈顫抖,喉間發出淒厲的鳴聲,聽地眾人毛骨悚然。
這一刻,全場肅立,天地無聲,都靜靜注視著場中二人,不知誰起了個頭,一個接一個開始吟唱起來“批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同敵愾兮,共死生。與子征戰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兒。與子征戰兮,歌無畏!”
“咚咚咚……”
似有一陣擂鼓聲響起,眾人遠遠望去,便見一閃黑雲般的人潮湧來,竟似要將戰場都團團圍住。
“是大將軍!是大將軍!”眾人紛紛驚呼,臉上露出喜色。
匈奴大軍已無鬥誌,自覺放下兵器。
一個高大雄壯,英武不凡的將領越眾而出,打馬來到霍去病身前,望著對方慘白的臉色,冷冷問道“值得?”
“值得!”霍去病淡淡一笑,臉色更白一分“今日一戰,漢膽已成!”
匈奴大軍裡響起嗚嗚哭聲,他們照樣有妻子兒女,父母兄弟,如今卻落得血染異鄉,屍骨難收,一時間悲從中來,哭聲不可遏製。
“自古兵戰為凶器……”衛青聽著哭聲,不禁歎道“隻願天下平靖,胡漢長安!”
霍去病來到身側,目光悠遠“會有那一天的!”
長河落日,大漠孤雲,勝負似已落定,但真正的勝負,誰又能說地清呢?
唯有後人作傳“漢使驃騎將軍去病將萬騎出隴西,過焉支山千餘裡,擊匈奴,得胡首虜萬八千餘級,破得休屠王祭天金人。”